薛大人目视着官差把人押进大堂,悄声落下一句:“殷三小姐请往后堂去,一切自然能得分晓。”
薛大人一个称呼便直接给了夕和答案,他确实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他刚出现时是和苏叙言一起来的,她便起初以为是苏叙言动用苏家的力量帮她搬来了救兵,但她后来发现其实这位薛大人和苏叙言并不是一起的。
原因有三个,第一个是薛大人把那五个人带上来时,她在苏叙言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讶异,表明他是不知道薛大人找到了这五个人,还把他们带来了。
第二个是她注意到苏叙言手里拿了一封信函,在那五个人指认她就是杏林公子的时候,他拿着这封信函的手微微动了动,到了最后时他又把这封信函收进了袖口,可以猜测这封信函里的内容应该是他找来替她解围的,只是薛大人已经把危机化解便用不上了。
而第三个在于薛大人用的方法。他让这五个人指认谁是杏林公子的这个方法本身就是基于他自己知道谁是杏林公子且知道对方并不知道谁是杏林公子的基础之上的。知道她是杏林公子不难,知道对方不知道她是杏林公子这件事却并不容易。
而且能想到以这个角度来找突破口本身就很奇怪,为什么他可以笃定这些人认不出她来呢?除非他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另外,她也猜到了薛大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这是因为薛大人既然不是苏叙言请来的就应该没有理由从京兆尹府主动跑到医馆来帮她解决事端,但他却来了,而且他还在那个人意图指出她女子的身份时及时阻止了对方,显然就是知情的了。
至于,是谁告诉给了薛大人她的身份,以及薛大人为什么会过来解决事端,她的心里也有了个猜测。
“今日多谢薛大人了。”
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多亏了薛大人帮忙,所以夕和向其真心道了谢,然后微微颔首,依照他所言和他眼神示意的方向转身往后堂而去。
半刻钟后,她便在后堂的廊檐下见到了目视远方雾霭、背手而立的白衣仙人。
知晓她的身份,且又能请得动京兆尹的人,除了苏叙言也就只有这位国相大人了。
夕和扬起笑,走到他身边,一本正经地给他行了个礼,然后以开玩笑的口气说:“草民参见国相大人,国相大人万福。”
傅珏的唇角倏然绽开,目光自远处收回,落到她的面上,尤为淡定的回了一句:“本相还是更喜欢杏林公子叫本相的表字。”
嗯,调戏遭到了反调戏。
夕和别过脸去不看他,问:“你怎么知道医馆出了事?”
傅珏悄悄摸向了她的手,然后一把将柔软的小手攥进手心里,道:“几日前我便让薛大人去寻那卖艺的五子,今日得了讯便去丞相府寻你,然从桑梓口中得知你已出府,我便猜到必然是医馆已经生了事。”
原来他早已知晓了京中的谣言,原来他早已着手替她解决这件事。
夕和心头一暖,但随即又想到薛大人当时如此笃定这五个人认不出她来,而薛大人又显然是傅珏授意的,那么,是代表着他其实是知道谣言事件的内情吗?
夕和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关于这起谣言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不然你为何多日前便让薛大人去寻这五个人呢?你知道他们的话有问题?”
傅珏闭了下眼算作默认,而后说道:“我只是多猜到了一点。”
“是什么?”
“我派人稍稍调查了一下这五个人口中所说的九死还魂草事件,幸运的找到了一个当时的目击证人。这个证人向我原原本本详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并提到当时替那个假装受伤之人治疗的是一名女子,我便猜到你确实收买过他们。”
夕和吃惊地微微张了口,惊讶的不仅仅在于一年多以前的一件民间琐事也能被他查到,更在于他居然仅仅凭“女子”这一条信息就能知道是她所为,毕竟从旁观的角度来看,从时间线来说,九死还魂草和杏林公子是扯不上关系的,更应该联系不到她。
惊讶过后,她跟着又是一阵心虚,忙开口跟他解释,生怕他也会和苏叙言之前那样误解她:“我是收买过他们,但我没让他们帮我卖九死还魂草。九死还魂草的功效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确实是止血用的,而且我后来……”
傅珏却笑笑,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打断了她的话:“夕和,不需要解释。”
夕和看着他的眼睛怔了怔,突然在此刻明白了一句话的含义:懂你的人永远不需要解释。
傅珏继续说:“既然那人说治伤之人是女子,我便想你当时定然不是以杏林公子的身份与他们交涉的,那么,杏林公子于他们而言就是陌生人,他们也就不可能毫无理由的把这件事强加到杏林公子头上。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收买。”
“收买之人收买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借他们的口散播谣言、诋毁你的名誉,他们是否认识杏林公子并不重要,也不会在意,所以我想这几个人很有可能并不认得男装打扮的你”,说及此,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又说:“而至于是谁收买了他们……”
夕和说:“其实,在这件事之前,医馆和一味阁就已经出过事了,当时也很明显是有人蓄意栽赃嫁祸,想抹黑我和医馆。这次又出了这件事,我想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而至于是谁,我之前也有想过。杏林公子认识的人很少,结了仇的几乎没有,我自己结的仇倒是不少,但知道我就是杏林公子的却不多。思来想去,我唯一想到有可能的便是东宫那位……”
傅珏听了,笑容微敛,看向她,眼神带着疑虑。
夕和遂向他解释道:“其实,我没告诉你,上回你们在一味阁遇到刺杀的时候,我与那位以及睿王殿下打了个照面。在那之后,那位应该是怀疑到我的身份了,后来还试探过我一次。虽然我自认处理的还不错,他应该仍旧不知我的身份,但若万一,他其实是知道的话,那他就应该是唯一一个有理由打击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