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爱卿可直言不讳。”
王生颔首点头。
“是关于世家的事情。”
世家?
皇帝司马遹眉头微微挑了挑。
对于司马遹来说,有四个字他是很敏感的。
前面两个字是宗王,后面两个字,就是世家。
宗王世家,在现在,还一直是司马遹的心腹之患。
这些宗王,一直想要他屁股下面的位置,恨不得杀了他这个皇帝,然后自己来做这个位置。
而世家...
就更加暧昧了。
一方面,司马遹依靠世家的力量,譬如琅琊王氏。
另外一方面,司马遹见识到了世家的力量,心中才会忌惮。
而且,司马家,原来也是天下的一个世家,现在他司马家可以做皇帝,你琅琊王氏不行?太原王氏不行?赵郡李氏不行?
在司马遹心中,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不行!
但是在这些世家人心中,他们会不会这样想?
未知数。
太强大的世家,影响了属于皇帝原本的权力,并且让司马遹如坐针毡。
做皇帝,司马遹讲究的是帝王权术,是制衡之道,但在制衡之道的前提,便是掌控。
他要有能力,有实力掌控这个天下。
但是有宗王与世家的存在,他这个掌控,明显是力度不够的。
“世家?何事?”
“此次司马扈贩人,便是将人卖到了世家手上。”
“哦?”
其实这件事,司马遹也有些耳闻。
但具体的名单,他是不知道的。
“都有谁?”
“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
王生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阅读机器,缓缓将这些世家的名字说出来。
刚说到琅琊王氏的时候,司马遹脸上还是有些喜色的,但是越听下去,司马遹的脸色便越差。
这世家...
太多了一些。
这每一个世家,体量都是巨大了。
便是其中一个,都够他这个做皇帝的折腾好久了,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便是司马遹想要对这些世家下手,也是有心无力。
“居然有如此多世家与南营的事情有关,这一点,是朕没有想到的。”
“陛下,便是这个原因,这南营的事情,陛下还是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不要调查?
司马遹当即不乐意了。
“这些世家胆子太大了,朕的南营都敢伸手,下一次,岂不是要将手伸到中军北营,伸到朕的禁卫军手上了?”
王生当然知道司马遹生气的原因,但现在,生气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陛下,现在的敌人,是齐王,而不是世家,况且,这南营的士卒,大多是在世家手上的,那些南营士卒,许多都是有身家的,他们思家心切,回去,那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明明是这些世家犯错在先,爱卿怎么能给他们说话?”
司马遹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非是臣下给他们说话,而是事实便是如此,当年武皇帝裁军,这些世家顺手将部分州郡兵收入囊中,如今,已有多年时间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世家,这些士卒身后有家室,不思家,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被王生这么一说,司马遹虽然还是冷哼一声,脸上还带着怒气,但是这脸上的怒气,总算是消散了一些了。
“放心,朕明白的。”
王生明白现在司马遹的心思,司马遹何尝不明白王生的心思。
“朕心里有数的,现在,朕是不会与这些世家计较的,但是齐王的事情过后,朕也是要教训教训这些世家的,这些世家,简直是胆大包天,若不整治,日后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呢。”
“陛下英明。”
王生连忙在下面奉承司马遹。
“罢了罢了,你下去罢,此事朕知道了。”
手上握着世家的把柄,却不能对世家动手。
此事对司马遹来说,完全就是一个脱光光的美女在他面前,刚有兴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榨干了,真的一滴都没有的那种。
太扫兴了。
“臣下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
还有事?
司马遹现在心中有些郁结,但是广元侯要说的话,自然也是大事的。
“你说罢。”
“臣下要说的事情,也是与南营有关的,这个司马扈,与中军将军司马雅,也有些关系。”
王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帝司马遹自然是明白了王生的意思了。
“此事,朕会训斥中军将军的。”
司马雅在中军北营,一直没有多少作为。
那些中军将军们虽然是没有明面上反抗司马雅,但是也没有多少尊敬。
离掌控中军北营,更是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现在在南营方面,又出了个司马扈这种东西。
失望。
现在司马遹对司马雅有些失望。
可惜司马略还在守孝,不然的话,这中军将军也不必让司马雅硬着头皮上了。
司马略虽然也是年轻人,但是身份毕竟是宗王,天然便高了那些将军一头,指挥的时候,那些将军也不会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司马雅就不一样了。
爵位相似,年纪还比我小,见识还不如我,兵法也不如我。
就你这样的人,还想要指挥我?
这不是侮辱还是什么?
王生看着司马遹,知道司马遹的话,也只能是说到这份上了。
现在司马遹真正的核心,还是太少了。
司马雅作为皇帝的亲信,在司马略来之前,掌握中军北营,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
王生今日所做,也不是无用功。
现在皇帝心中种一颗**,埋下一根刺,日后,总是会有用的。
“那臣下告退了。”
“去吧。”
王生缓缓退下。
司马遹在见了王生之后,这心中的好心情,也是消失殆尽了。
看着这奏章,也是完全没有心思再去批阅了。
“这个司马雅,当真是丢了朕的脸。”
司马遹狠狠的将奏章丢到地上。
“罢了罢了,去羊美人宫中罢。”
“诺。”
大内官也是看出了皇帝现在是无心政事了。
“摆驾容华宫。”
若说在选秀之中,哪家的女子最受皇帝喜爱。
无疑是这个出身羊家的羊献容了。
凭借着绝色的身姿,容貌,还有服侍人的本事,是将皇帝的心牢牢掌握在手上的。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羊献容依靠蒋贵人,但是后来,得了皇帝喜爱之后,羊献容马上投入皇后门下,倒是将蒋贵人气得不轻。
但是现在这个羊献容从一路到美人,自然是证明她的手腕,是不差的。
便是在这个时候,皇帝想到的,也是这个羊美人,而不是皇后或是蒋贵人。
皇帝大驾启动。
很快便到了羊献容所在的容华宫。
要说羊献容也是有些手腕的,不然不可能在众多美人里面脱颖而出。
“陛下大驾,臣妾有失远迎。”
见到司马遹来了,羊献容连忙给司马遹行了一礼。
“这些虚礼就免了,朕有些累了。”
羊献容看着现在到容华宫的司马遹,知晓是司马遹心中有了烦心事。
她的这个服侍人的功夫,可不仅仅是在身体上服侍,什么端茶倒水之类的。
也能通过自己的话语,给皇帝排忧解难。
这也是为何司马遹在心中烦闷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羊献容。
司马遹径直都宫中,马上躺在宽敞的床榻之上。
羊献容则是姗姗来迟。
“陛下,莫不是因为什么事情烦扰了,这烦心事,若是一直郁结在心,只会让人越来越烦闷,陛下还是向臣妾说一说,说不定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司马遹叹了一口气,将今日王生入宫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听到此事与广元侯王生有关,羊献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原状的。
“此事与世家有关,广元侯说得对,陛下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司马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事情,朕如何会不知道,就是心中有些不悦,朕乃是九五之尊,却是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做不成。”
做了皇帝,难道不是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
怎么现在自己要做一些事情,总是要顾忌这些,顾忌那些。
像是带了枷锁一般。
这如何是在做皇帝,这是在坐牢还差不多。
“陛下也不能如此想,陛下乃是天下共主,自然是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惩戒世家,是陛下做不了吗?不是,只是陛下不做而已,先放了那些世家一马,过几日再来收拾他们,这些世家,就像是一只只会生蛋的母鸡,而陛下是去收鸡蛋的人,之所以现在不去将这个鸡蛋收回来,是因为这个鸡蛋还没有从这母鸡身上掉下来,陛下等过几日,这母鸡生的蛋多了,再去拿,不也一样?”
司马遹现在的烦闷,不过是空烦闷而已。
这就是有权有势人的烦恼了。
说起来,司马遹这一辈子,除了之前头上有一个贾南风压着之外,其实也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
说是温室里面的花朵,自然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但司马遹的心思,还是幼稚了一些。
他就是想不通,钻了牛角尖而已。
皇帝,现在也只有二十出头而已。
“美人说得对。”
羊献容的这个比喻,直接是把世家比喻成母鸡,而对世家下手,就像是百姓去将母鸡的蛋收上来一般简单。
这事情不是朕不去做。
只是懒得去做,先让你们这些母鸡多生一些蛋为好。
如此一想,司马遹的心情,顿时变好了不少。
“美人宽慰人的方法,倒是有一手,你对这些世家,是如何看的?”
对世家是如何看的?
羊献容想了一下,还是缓缓说道:“世家权重,自然是不好的,随便看一个世家,其家世背景,都是可以追溯到上古,心中对陛下,恐怕也是没有多少敬意,世家自然是要对付,但不是这个时候。”
有王生暗地里给她通气,羊献容对司马遹的心思,自然也是把握得很准的。
对皇帝说话,这事情对不对不要紧,关键是,说出来的话,能不能让皇帝开心。
这才是羊献容要考虑的事情。
“美人说得对,这些世家,朕之后一定是会去对付的,先对付齐王。”
这心里的气消了,皇帝也是理智起来了。
他虽然当了皇帝还没有一年,但想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他恨不得在一天之内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但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是想一想而已。
齐王。
先把齐王解决掉再说。
在容华宫待了没有多久,司马遹便再次回到太极殿偏殿了。
心中郁结既然已经消除了,自然是要处理国事了。
现在大敌当前,可不是懈怠的时候。
.......
从太极殿回到金谷园。
王生马上回到书房里面。
看看书,对于王生来说,也算是休息一下了。
一大早起床,去南营杀了个人,再到皇宫,好像是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对于王生来说,都有些消耗,他也是有些累了。
不过...
王生想休息,是有人不想要王生休息的。
“主君,中军将军司马雅求见。”
王生看着刘勇,眉头倒是微微一挑。
这个司马雅,在这个时候要见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来求和?
还是说狠话?
王生眼珠一转,对着刘勇挥了挥手,说道:“既然是中军将军拜访,便先将他请到待客厅罢,我随后便到。”
“诺。”
便是再累,这正事,还是得做啊!
王生伸了个懒腰,马上站起来了。
而待客厅这,司马雅脸色黑沉,站在待客厅中,只是一看,便知道是来者不善。
“中军将军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人未到,王生的声音便是先到了。
“可不敢让君侯远迎。”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这个广元侯如此和颜悦色,司马雅也不好阴测测的来说话。
“将军,请。”
王生挥了挥手,当即有美酒美食陈列上来,再有丝竹声响起,舞女美姬翩翩起舞。
“何须君侯如此待客,将乐舞撤下去罢。”
王生轻轻一笑,伸出双手,拍了两下。
啪啪~
丝竹声骤停,舞女美姬也款款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