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伶静若是不提,时羡鱼兴许不会注意隔壁住什么人。
可是李伶静提了,时羡鱼反倒好奇起来,毕竟她有时会进出芥子空间,如果隔壁住着一些爱打听是非的人,或是地痞恶棍之流,她就要考虑换个住处了。
李伶静嘱咐她时,神情那么严肃,难不成隔壁住进了什么恶人?
靠着墙根的位置,种着一棵杏树,现在四月末,树上杏花已经由红转白,满树白绒绒似雪花,其中几根枝杈伸到了隔壁院子里。
时羡鱼抬头望了一阵,终于决定上去看看。
她现在身手不错,虽然不是武功高手,但与普通人相比,也算得上矫健敏捷。
怕踩断树枝,所以踩了一下赶紧跳上墙头——哗啦!树枝弹起!粉白的杏花瓣儿扑簌簌往下落,洋洋洒洒下了一场花瓣雨。
时羡鱼不禁愣住。
她看见杏树下坐着一个男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穿一身天青色棉布长衫,眉目俊朗,皮肤白皙,甚至有些雪的苍白,几片花瓣落在他墨黑的长发上,衬托出他如诗如画的气度。
他就这么静静坐在落花缤纷中,漆黑的眼眸望着她,薄唇微翘,隐约带了几分笑。
时羡鱼回神,面颊微微发热。
被人目睹自己爬墙,多少有些难为情,她瞥眼看见枝头上的杏花,便伸手折了一枝,讪讪解释:“我上来摘花。”
男人淡淡笑了下,没说话,只轻轻扫落手里书卷上的花瓣,然后将笨重的木制轮椅调转方向,慢悠悠回屋去了。
时羡鱼默默转身,跳回自己院子里,脑海中浮现刚才那个男人的脸庞……
“长得挺好,可惜了……”她想了想,喃喃自语,“奇怪,看上去应该是个书生,为什么李伶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这事儿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暂时放下,在屋里找了个空瓶,添一些水,把刚折的杏花枝插好。
——杏花的花形与梅花、桃花非常相似,有趣的地方在于它的花色,当杏花是花苞时,是艳丽的玫红色的,随着花朵慢慢展开,颜色会越来越淡,直至变成纯白。
时羡鱼认为白色是杏花一生最美的时候,但也就意味着它即将凋谢。
她若有所思,望向窗外。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外面满树杏花如雪。
她又想起了那个瞬间……雪白花瓣纷飞,树下男子被花雨落了一身,他抬眸望过来,目光穿过微风与落花,带着浅淡笑意,有点疏离,却也不失友善亲和。
虽然时羡鱼没有正经学过医术,但是跟在沈逍身边辨识草药,或多或少学了一些医理,对方看上去明显气血不足,苍白的肤色与略显发青的头发显出他中毒已久,如今似乎连行走也变得困难,看来是……快要死了。
他会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租住寺庙里这座小院?……会是外地的香客吗?暂住庙里,顺便调养身体?
时羡鱼的疑问,很快有了解答。
傍晚时,院门被人拍响。
尽管被李伶静叮嘱过,但时羡鱼还是无所畏惧的打开了院门。
外面是个穿深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说中年可能不够准确,因为面容只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是扮相偏老,还蓄着小胡子。
对方手里托着一叠糕点,礼貌的说道:“我叫丁二,我和我家公子刚搬过来,就住在隔壁,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会在此叨扰很长时间,这是从家乡带来的点心,送过来给您尝尝。”
时羡鱼接过点心,说了声“谢谢”。
薛丁又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此处环境如何,平日里吃饭喝水都要去何处弄?”
时羡鱼说:“饭食可以去斋堂买,也可以自己做,山下有不少农户在路边卖自家种的菜,肉也是有的,水也可以去斋堂买,或者自己下山挑水。”
顿了顿,她又提醒他:“毕竟前面就是寺庙,所以如果做荤食,最好油荤气味不要太大。”
薛丁笑道:“谢谢道长提醒,道长修的是道家,对佛家的戒律也很清楚啊,不知道长怎么会住在佛祖跟前?”
时羡鱼微愣,“这……你有所不知,道与佛其实也是邻居,偶尔会互相串个门子。”
薛丁:“…………”
“你们呢?”时羡鱼好奇的问,“为什么会住在这儿?”
薛丁再次调整表情,作出一副哀容回道:“这回大考,我家公子落榜了,偏又遇上那无耻盗贼把盘缠偷了去,如今无钱返乡回家,幸好方丈大师仁慈,特许我们暂住此处。”
“啊……那你们回不了家,以后打算怎么办呀?”时羡鱼同情的问道。
薛丁摇头叹气道:“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薛丁抬头问时羡鱼:“道长会在此处住到何时?”
时羡鱼说:“我与此处有缘,等缘分了了,自然就会离开了。”
薛丁嘴角微不可闻的抽搐了下,“……那,道长慢用,我先回去照顾公子了。”
“嗯,慢走啊。”时羡鱼大方的朝他挥了挥手。
薛丁勉强笑笑,转身走了。
他回到院子里,宁王在屋里看书,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抬眸看了一眼,随后目光落回书页上,不紧不慢问:“东西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薛丁憋屈的走进屋里,一张脸不再是刚才的温厚稳重,而是满脸暴躁,“什么都没问出来。我问她为什么住这儿,她说佛道两家串门子,我问她还要住多久,她说住到没缘分为止。”
宁渊无声笑了下。
“公子,依我看,此女非常可疑!”薛丁皱着眉说道,“她一个道士,无缘无故为何住到庙里来?长得还那么漂亮,奇奇怪怪的,会不会是个女妖精?”
“朗朗乾坤,哪里来那么多妖精。”宁渊淡笑着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好打听,我已经全部问清楚了。”薛丁正色回道,“另一个是城中布匹商李家的女儿,名叫李伶静,她嫁给谢家独子为妻,因为无法生育,加上性情暴烈,几次三番打伤夫君,所以被赶出家门,送到庙里反省思过,听见休妻书已经送了来,如今两家正为嫁妆清单的事争执,估计这几日就该有结果了。”
宁渊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一个是被休弃的女子,另一个是女道士,这么两个人住在一起,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