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凌———系统小肥啾歪歪头,呆毛一翘一翘地,你好像很难过。
[永恒白月光]的称号已经被祝凌卸掉了,她关上了抽箱子页面里的称号栏“没有。”
有的。小肥啾拉开系统面板,指着[玩家状态]认真地回复,你明明就有难过。
[玩家状态]里属于心情指数的那条线,已经降到了平均线以下。
小肥啾扑腾着飞到祝凌意识小人怀里,强行和她贴贴做人嘛,最重要的是不能嘴硬。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为什么要骗自己呀?
“没有骗自己。”祝凌说,“我其实能理解的,统统。”
花灯节画面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心中有种果然来了的预感,乌子虚“被死亡”,就像悬在空中的那只靴子终于落了地。
从她被霍元乐救起的那一刻,一切事情都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生了转变。她遇袭的消息一定会传回去,但她可以在被救之后就和霍元乐告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燕国,根本就不需要拐弯抹角地邮出那根报平安的木头。燕国瘟疫之后确实动荡,但她有技能在手,尽管声望值增长缓慢,但要变化模样返回应天书院也不至于难如登天,她找的那么多理由,不过都是借口,她只是下意识地在逃避。
“乌子虚这个身份一开始就是假的,不是吗?”
她是为了寻找小公主的哥哥,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会化名为乌子虚,才会慢慢地卷入到燕国朝堂的争斗之中,才会结下各种羁绊与缘分。
“乌子虚不过子虚乌有起源于欺骗和隐瞒的故事,也该到此为止了啊。”
声望值疯长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震惊的,也隐隐有所猜测,但直到这次回馈彩蛋的活动,她才终于肯定。
我不懂。小肥啾伸出翅膀圈住祝凌意识小人的脖子,呆毛贴在她的脸颊边,身份是假的,可情谊是真的。
它一点点给祝凌掰扯着关心是真的,在乎是真的,担忧是真的,为他们赶赴昌黎郡的行动也是真的那么多真的东西,还抵不过一开始的隐瞒吗?
你明明说要在燕国好好经营,带着我在那里咸鱼养老的!小肥啾将翅膀收紧了些,凌凌,我觉得你现在有点钻牛角尖哦!
钻牛角尖吗?
祝凌垂下了眼睫。
她在昌黎郡的种种行为,再天赋异禀也说不通,那已经超出了一个人所能表现出的能力,更像是一个势力的倾力而为,宋兰亭难道不会怀疑吗?她之所以那么着急地赶回去,不是仅仅是怕挨打。因为她在昌黎郡里历经生死危机,按老师的性格,就算再生气也会被心疼压过。
她其实是抱着想要坦诚的念头回去的,只是琢郡的那一场刺杀,雾夜河的一场落水,仿佛浇灭了她所有的勇气,她迟疑了,选择逃避,所以才有了那根报平安的木头。也许宋兰亭猜到了什么,也许什么也没猜到乌子虚的结局意外,却也不意外。
她就算是坦诚,也不可能全部坦诚,她身上有太多解释不通的疑点,只会让人怀疑她身后有其他势力。不知道那势力的善恶,不明白那势力的目的,乌子虚的“逝世”就成了最好的方法,两换君主的燕国,再也经不起动荡和风雨,不可能等到危险发生再去补救,只能将危险全部扼杀于萌芽。
他是她的老师,更是燕国的司徒,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所以他只能选燕国,舍弃她。道理她都明白,只是依旧避免不了有点难过。
“没有钻牛角尖。”祝凌勾唇笑了笑,“乌子虚这么白月光、这么拉风的退场,也挺好的。”
这或许是他们师徒之间,最后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明明———小肥啾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祝凌戳了下呆毛,止住了接下来要讲的话。
“太晚了,睡吧。”
祝凌最后看了一眼卡池周围飞舞着的评论,嚎啕痛哭的、欢欣鼓舞的依旧热热闹闹着。
第三张组合卡[腹心相照]上,“愿为殿下,万死不辞”的话语还刻在卡牌的角落,这应该来源于策划做的根据场景生成语音的新功能。她的目光久久地停顿在那个“殿下”的称呼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关闭了玩家面板,闭上了眼睛。
“我听说衔梧街有人当街刺杀?”霍元乐刚走进摄政王府,芷兰就像一只兔子一样蹿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公子你本来就只会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干嘛要带着人去逞能?”
她的鼻子灵敏,自然能闻到霍元乐身上未散去的血腥气。
霍元乐挥了挥手,屏退了他身后跟着的人,那些人四散在王府的各个角落,一切整肃而又无声。
“韩妙带着小韩王微服出巡,被蒋太师的人伏击了。我去的时候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霍元乐抬起手想要揉揉她的头,但他看了一眼自己满是污痕的掌心,最后还是垂下了手臂,“不用担心。”
“没道理呀”芷兰眉头不由自主地拧起来,“按蒋太师那个糟老头子的性格,怎么会让韩妙那么轻松地躲过?”
“自然是有人帮忙。”霍元乐慢慢向前走着,芷兰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跟在他身边,“还是你我都认识的人。”
“我们都认识的人多了去了,一个个列出来都不知道要列———”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芷兰的脑海,她惊疑道,“———是丹阙姐姐?!”
霍元乐点了点头,权当默认。
“哎呀!亏了亏了!”芷兰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都没怎么见过丹阙姐姐出手呢!”
他们从滳洛城返回国都九重时,一路上也有刺杀,但统统都被九皋解决了,偶尔丹阙姐姐也有出手,但都只是昙花一现,只能觉出干脆利落来。
“早知道会遇到丹阙姐姐出手,我就不早点回来了。”她小声地嘟嚷了一句,又去缠着霍元乐,“元乐哥哥,你给我讲一讲当时的场景嘛!”
有求于霍元乐时,芷兰才会嘴甜地喊哥哥。
“我到的时候,刺杀的歹人和受伤的百姓躺了一地,你的那位好姐姐就提着把刀站在一边。”霍元乐说,“我可不知道经过。”
芷兰敏锐地觉得不对,她抓住霍元乐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哎呀~元乐哥哥不要吃醋嘛!”
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二重要的人!”
在略有混沌的灯火中,霍元乐看她脸上顽皮又讨好的笑意,恍惚间好像看到六年前那个被送到他身边的孩童,惊恐瘦弱却还故作镇定。只是一转眼,弹指一挥间,她也长大了。
“我确实没看到她出手,但见过的人都说,那是举世无双的刀法,天下难寻的刀客。”
他查看过那些刺杀者身上的伤痕,伤痕狭长,力道和角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以最微小的力量取得最大的成效。每一个人,每一道伤,都展示出了无与伦比、妙到毫颠的极佳控制。
“我就知道是这样。”芷兰弯了眉眼,“丹阙姐姐虽然看起来随和,但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刀,名刀总是要出鞘嘛!”
霍元乐忽然问“你打得过她吗?”
“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芷兰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望妹成龙也不是这么望的啊!”
“打不过”霍元乐沉吟了一瞬,“她若是在九重里还停留一段时间,不如我将她请到府上,继续当你的夫子?”
“请过来做客可以,当夫子就不必了。”芷兰痛苦面具,哀嚎道,“公子———放过我的课业吧!”
她不想学那些诘屈聱牙的集注,不想学那些容易背混的诗句总而言之,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她!不!想!读!书!
也许是她抗拒的表情太明显,霍元乐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芷兰在王府门口守到现在,是担心霍元乐受伤,如今见他好端端地回来了,又生出了这么可怕的念头,立刻脚底抹油当场开溜,头也不回地逃离。她生怕和霍元乐待在一起,霍元乐会生出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想法来。
她溜得极快,霍元乐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开口阻拦,只是在她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后,才微微侧过头,对着黑暗的角落“这两天不太平,多看顾她一点。”
角落里的灌木丛似乎被风吹得晃了晃,几息后才静止。
霍元乐继续往他的寝居走去,穿过数道门,便见一片氤氲的光团———他的窗前被挂了一盏灯。
这盏灯做工普通,平平无奇,街面上随处可见,唯一不同的是这灯上有两排墨色的字迹
欲说无言心领会
这字不好看也不清秀,颇为张牙舞爪,霸占了灯上所有的空白,与君共享太平时这一行同样张牙舞爪的字只能委委屈屈地挤在角落。
———竟是两道字谜。
霍元乐一眼便知,前者谜底是“悦”,后者谜底是“同安”。
倒是难为她了。霍元乐心想。
花灯的光芒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教他想起许久之前的一桩往事。
同样是花灯节,很多年前的花灯节。
那时将军还在,恰巧与他不期而会。
他还记得那日花灯成片,结网悬在头顶,照亮了一番天地,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他站在那片网下,那时的将军问他“你喊住我做什么?”
他紧张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不知要怎么回答,最后只吭哧吭哧憋出一句“我、我想送将军、送将军一盏花灯。”
“送我花灯?”头顶的花灯网将将军的眉眼照得格外好看,霍元乐记得他当时只呆呆的,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记得那个温和的笑,还有他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若要送我花灯,灯呢?”将军问。
那时的他脑子里像塞了一片浆糊,脸腾地烧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盏灯双手递过去“灯、灯在这儿。”
他不知道那灯上写了什么,只记得将军看那灯看了许久,然后便在他身旁的灯架上取了一盏灯,丢到他怀里走了。
那灯上也是个字谜,写着“其左善射,其右有辞”。
事后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慌慌忙忙地去找架子的摊主,摊主告诉他,那灯上是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知不知?
那字谜已经说了呀。
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