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风波骤(1 / 1)

祝凌:“”

她万万没想到,她在游戏里这么久了,居然会因为一只猫而猝不及防地翻车。

奇怪的掉马原因增加了jpg

见祝凌沉默,王晏如默默地饮了一口茶,笑道:“我身份尴尬,性子又孤僻,掌院与我有半师之恩,对我也算熟悉。若非必要,掌院不会向我引荐他人。”

所以,从掌院将她的请柬给予乌子虚之后,她就一直在推测原因,而如意的举动,让她豁然开朗。

如意是她前年冬日在雪地里捡回来的奶猫,浑身是伤还冻得奄奄一息,她将如意救治好后送给了燕溪知。也许她遇见如意之前,如意身上的伤是由男子造成的,伤好之后,它格外排斥男子接近,除了常常给它喂食的燕溪知,看到其他男子它几乎是避之不及。由于王晏如是它的救命恩人,所以如意依赖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谁又会因为一只猫,而怀疑一个大家族的嫡长子,是由嫡女从小假扮的呢?

“像我们这种人,总归是心有不甘。你想要证明自己,这无可厚非,但不应是这时。”王晏如比祝凌大不少,她近乎推心置腹地与祝凌掰碎了细细讲明,“如今的局势如蛛网,一旦沾染便极难脱身,你若是一意孤行地跟随燕焜昱,为他筹谋,必然会卷入其中,不单是你———你的友人也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她与燕溪知一样,都不认为燕焜昱是明主,但她真的很怕宋掌院的小徒弟乌子虚因为年纪轻而遭受燕焜昱的哄骗,相信了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鬼话,从而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不知乌子虚对燕焜昱究竟信任到了什么程度,为了不引起她的逆反心理,她又委婉地换了说辞:

“更何况,你若真心奉燕焜昱为主,就更该劝他,在冬日结束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得不偿失。”

一直在意识空间里因猝不及防掉马而震惊石化的小白云幽幽道:

【乌子虚这张脸,真的好有欺骗性】

它不理解,就算掉马,她们俩也是双向掉马!为什么还会默认祝凌是傻白甜呢?!摘摘滤镜吧亲!!

“等等———”一直懒在椅子上吃东西的燕溪知忍不住发言,“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越听越迷糊?”

王晏如淡淡地扫过来一眼。

燕溪知往椅子里一缩,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行行行,我不问了,这是你们师兄弟之间的秘密,你们就当我不存在。”

刚刚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祝凌也偏过头去:“你真的想知道?”

“我我不想!”燕溪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如意,浑身炸毛。他又不蠢,自然听出来了祝凌话里的不怀好意,“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我还想多活几年!”

“真不听?”

燕溪知拒绝得干脆:“真不听!”

他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暖阁的门边拉开门:“你们先聊,我去晏如书房里坐坐,聊完了,记得来个人去找我!”

门哐地一声关上,燕溪知跑得仿佛身后有谁在撵他似的。

门里的气氛重新回归凝重。

王晏如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并非真心奉他为主,我也知道你们的布局已经开始行动了。”祝凌道,“但师兄,我仍然要将他推到台前成为那只黄雀,我也有我不得已的因由。”

“三皇子的臣属多为武官,调动他所能掌控的军队入燕京,日夜兼程,最快也要两日余,轻骑全力以赴,也需一日半。四皇子的臣属多为文官,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只要不在乎虚名,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威胁。”祝凌敲了敲桌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为四,螳螂为三,在你们计划里,最后那只黄雀是燕溪知?”

王晏如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祝凌问出了一个尖锐而又致命的问题:“他知道吗?”

燕溪知知道他是计划里的最后一环吗?

“他心思浅,藏不住。”王晏如垂下了眼睫,“何必告诉他。”

祝凌道:“不告诉他,是不想事败之后让他被牵连进去———”

燕溪知真的很容易看透,他不想当皇帝,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从利益的角度看,如果想要把持朝政,他简直是成年皇子中再合适不过的傀儡人选。

就算失败,所有人被抓,从他身上都审不出来任何问题,因为他对计划一无所知。而王晏如与他交好,也可以说成是一开始就为了利用他,这样无论成功与否,燕溪知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全。

一切关于他退路都安排地妥当,可———

祝凌直视着她:“你有从燕溪知的角度考虑过吗?”

一但发展成那样无法收拾的局面,掏心掏肺的好友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带来的利益,就算能逃过一死,事后无论能不能想明白,都会痛苦不堪。

而且,就算成功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友谊,也会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计划走到了这一步,谁都没法回头。”王晏如冷静道,“以燕国如今的现状,经不起任何风波,它要的不是锐意开拓的君主,不是对臣子怀疑重重的帝王,而是能够采取臣下意见的宽厚新君。我了解溪知的性子,他虽然懒散,但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会尽可能的去做,他确实及不上三皇子四皇子优秀,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祝凌叹道:“天下要乱起来的时候,燕溪知守不住燕国。”

“他守不住,其他人也守不住———”王晏如汤婆子里的银霜炭渐渐冷了,寒气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指尖,“但不能因为担忧不知何时会发生的未来,便不顾眼前。若是以后真的乱起来,能一统天下的英主,必然有容人的雅量,溪知性子宽和,重新做回富贵的闲王,他指不定比当燕王还高兴。”

“我还是要推燕焜昱上位。”说这话的时候,祝凌都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反派,“自赵皇后死后,凤位虚悬,并无正统嫡子,当年的祁贵妃本就是呼声最高的皇后人选,她的长子燕焜昱,按燕国的律法来说,就应继位。”

“而且只一轮———”祝凌道,“朝堂里,能犁干净你们的目标吗?”

王晏如皱起眉:“你的提议布局时早就设想过了,想法固然好,但最大的问题是燕焜昱的腿,他的腿已经废了。”

“我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待燕君信倒台后,他身边所有的势力为求自保,都会回到燕焜昱手中。”祝凌道,“你们原计划可以不变,三皇子燕弘荣逼宫造反,燕焜昱带兵救驾,只可惜迟来一步,燕王已经死在了逆贼的手上,一怒之下,燕焜昱手刃兄弟替父报仇,然后继位成为新燕王,可这次兵变,他不幸留下了病根,在燕国局势稍稍平稳之后,心神放松急病而逝,只留下一岁多的幼子继位。”

“幼子继位,主弱臣强,那不就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祝凌不急不缓,她之前所有的不解都在今日逐渐理顺、理清,“十几年前从应天书院输送到各大世家里的人选,在地方上磨练够了,也该召回中央了。”

“我把一切都摊开说,这就是我的诚意。”她笑问,“师兄,你们动不动心?”

长久的沉默里,只有如意小小的呼噜声。

“治好他的腿,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祝凌笃定道,“你要什么程度都可以。”

燕王宫。

四皇子燕君信第一次这样狼狈地被押解进他从小生活的宫墙之中。

发冠和衣裳都在挣扎中撕扯的凌乱不堪,衣裳下摆沾了泥水,泥水又拖到他的皂靴上,在干净的皂靴表面挂出污脏的印记。

他被压解到了永寿宫前,抓捕他的人动作粗暴地按着他的肩膀使劲向下一压,燕君信膝盖和粗粝的地面重重地撞在一起,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平生从未遭过这般重罪。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抓捕他的人将他按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天,这一天中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深秋的寒气顺着膝盖爬满全身,冷得他神志都有些恍惚。

燕君信脸色惨白地垂着头,忽而听闻有脚步声向他的方向走来———是常常跟在他父皇身边随侍的宫人。

他麻木的眼神中带出一点希冀。

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着抓捕他后又在这里守着他的人道:

“奉陛下口谕,将三皇子燕君信投入诏狱!”

投入诏狱?!

“怎么可能?!不可能!父皇怎么会这样对我?!”燕君信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跪了一天早已麻木的躯体忽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促使他声嘶力竭地吼出声。

他的父皇竟然会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一个皇子投入诏狱!

诏狱是什么地方?诏狱是燕王在燕王宫之中建造在地下的私人刑狱,据传言“狱禁森严,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那是一个能把人活活折磨死的地方!

“定是你假传父皇口谕!!我要见父皇,你放我去见父皇!我可是他的儿子,父皇定然只是在气头上,你放我去见父皇!”

也许是他挣扎得太厉害,神色又太过仓皇,以至于那传口谕的人生了迟疑。

燕君信见有转机,更是声嘶力竭,抛却风度:“你快去找父皇!若是本皇子下狱,父皇又后悔了,其间罪责,你敢担吗?!”

“那那”传口谕的人被燕君信近乎疯狂的气势所压倒,“请四皇子稍待片刻。”

看着宫人远去的背影,燕君信不再挣扎,他心里微末的希望又开始冒头。他从小便极受燕王宠爱,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总不是假的

可没过多久,那传口谕的宫人便匆匆出来了,他的头上被划了好大一道口子,有血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滴,他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

“传陛下口谕———四皇子燕君信毒杀君父,与禽兽无异,压入诏狱,严加审问!”

那脸上犹在淌血的宫人微微弯下腰,那血直接滴到燕君信素色的衣袖上:“陛下本想将您在诏狱中先关三天,磨一磨您的傲气,可您啊———不知进退,更不知悔改,便用不得这么柔和的法子了。”

满脸阴沉的人笑起来宛如恶鬼:“拖下去吧,好好招待四皇子,四皇子恐怕是第一次进诏狱呢。”

永寿宫内,祁贵妃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听着外面燕君信的声音,心如刀绞。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再不复往日动听:

“信儿不是这样的人求陛下、求陛下开恩,他最是纯善孝顺,他对您只有孺慕,无不臣之心呐”

她的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开裂,血迹漫过嘴唇,却仍然在不停地为她的儿子求饶:

“陛下,求您求您听我一言”

燕王倚靠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卑微的蝼蚁:“祁苑,你是不是祁贵妃当的太久了?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

“还是说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会本能地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呢?”他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祁苑当年———也是这么跪在地上求你的吧。”

“让我想想你当年是怎么做的”燕王已经老了,刚愎自用却在他身上体现地更加淋漓尽致,对他而言,就算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枕边相伴多年的女人,都依旧不及他自己重要,“当年你把祁苑关在凤翎宫的密室里,折磨了她那么多年,好好的一个才女,死得人不人鬼不鬼,彻底取代她身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一点心软呢?”

“我是陛下的暗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祁贵妃说,“陛下要把昱儿的腿彻底废掉妾、妾也照做了啊”

“那还不是因为燕焜昱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你废起来当然不心疼。”燕王嗤笑,“可他身上到底流着我的一半血脉,你这个当娘的不心疼,我这个当爹的还心疼呢。”

他好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戏似的:“燕君信到底是你这种有反骨的东西生的,所以他也不怎么乖觉。还好,我也不差这一个儿子。”

“给她灌药吧。”燕王对身边的暗卫道,“对外就说四皇子燕君信谋害君父,祁贵妃深感教子无方,自尽谢罪了。”

看着暗卫抓着瘫倒在地的祁贵妃,往她嘴里灌药时,燕王感慨道:

“想当年祁道安帮着赵氏余孽逃亡时,怎么就没考虑过他如花似玉的女儿呢?多好的才女啊,就被那个老糊涂的选择生生拖死了”

“也不知这个祁苑自尽的消息和原因一起送到祁道安面前时,他会不会心如刀绞来向我泥首谢罪啊?”

晚间,禁军中卫散值。

“郑统领?郑统领!”

被身后人不停呼唤的男子停下脚步:“此处离宫闱不远,勿要大声喧哗。”

“好好好,知道你最重规矩。”来人压低了声音,“四皇子才刚被押入诏狱呢,如今燕京处处戒严,散值后最好早点回去。”

“不过你在这方面一向比我要谨慎得多。”来人疑惑道,“我看这条路也不像是回郑府的呀。”

“清漪昨日给我写了信,说给我寄了一堆东西。”郑瑄和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你是知道她脾气的,若我不及时去取,她怕是要生气了。”

来人也知郑清漪那鼎鼎有名的霸王脾气,闻言也不再拉着他絮叨了:“那统领你还是赶紧去驿站吧,我便先回家了。”

郑瑄和去驿站取了那一箱东西,在碰到箱子接口处看起来仅仅像是花纹装饰的图案时,他就知道箱子已经被人打开过了。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的,仿佛自己没有发现一样,在驿站的官差那里填了自己的名字,取走了箱子。

隐在暗处的、刚刚和郑瑄和搭话的那人在确认他走之后,才进到驿站里来:“他发现什么了吗?”

“我们的人开箱极其小心,郑大人并未怀疑。”刚刚为郑瑄和递箱子的官差恭恭敬敬地回禀,“能确认郑大人并未与任何一位皇子有所牵连。”

“到陛下面前,你也敢如此担保?”

“臣敢。”那官差道,“郑氏一族为向陛下表忠心,所有寄予郑瑄和的东西都不入郑府先入驿站,由我们几人负责,多年来,未见郑瑄和与任何一位皇子深交。”

“办事还算利落。”来人往他手中丢了一个小瓷瓶,“赏你了。”

郑瑄和回到郑府后,在灯下打开了那个小箱子,小箱子里杂七杂八的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将箱子里的那包糕点拿出来,解开包着糕点的细纸绳,将那纸绳细细捻开,窄窄的纸条在蜡烛上方烘烤着,渐渐显出细如蚊蝇的四个小字———

子时小心。

戌时末,宁晋急匆匆地奔到三皇子府正院。

守在燕弘荣门外的人拦住了他。

“宁先生,殿下已经休息了!”

“我有急事!片刻耽误不得!”宁晋似乎是一路奔跑而来的,平素的从容早都丢在了脑后,他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速去通报殿下!”

见宁晋的反应,守在门口的人也隐隐觉得不妙,不敢有丝毫推脱,立刻道:“请先生稍待片刻,我立刻去通报殿下!”

“等不及了!”宁晋一咬牙,“我随你一同进去!”

“这这于礼不合!”那人想拦,却被宁晋伸手推开,那人没想到平素温文尔雅的宁先生竟然会动手,一时不察狠狠跌倒在地,带碎了立在一旁的巨大花瓶。

巨大的破碎声惊醒了内间睡觉的燕弘荣,他披衣起身:“何事?”

宁晋没了阻碍,此时已经深入内间:“殿下!”

“宁先生?”燕弘荣此时颇有点摸不着头脑,“夜都深了,您怎么突然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宁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麻烦殿下屏退左右!”

燕弘荣也觉得不对了,他将闻声而来想要进入察看的人全部喝退,然后亲手关上门,转回内间:“先生来找我,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殿下,您告诉我假山底下私放兵器的那间密室后面,被隐藏起来的另一间密室里,到底放了什么?!”

燕弘荣霎时间面白如雪,他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那间密室!”

他吓得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我怎么发现的?”宁晋惨笑一声,“我派人截杀了陛下派来的暗卫。”

因为燕弘荣格外器重他的缘故,他有调动燕弘荣身边一两个暗卫的权利,黄昏时,宁晋以自己不安为由,向他要走了两个暗卫。

宁晋从袖中取出一张千疮百孔的纸,看到那张纸,燕弘荣一时竟跌倒在地,不能言语。

———那是燕王的生辰八字,被他钉在那间密室的箭靶中心。

“这东西一旦交到陛下手里,三皇子府上下怕是一个都不能留。”宁晋一把抓住燕弘荣的手臂,使劲将他拉起来,“殿下!杀了暗卫只能拖延一时,过不了多久陛下便会发现不对!那时事情便藏不住了!您要早做决断!”

“我怎么做决断?我要如何做决断?”燕弘荣只觉浑身无力,“我就算现在去调动我麾下的军队,也要两日才能过来!两日后———”

他面色颓丧:“先生,我没有活路了!”

“殿下”宁晋忽然松开他的胳膊,撩起衣摆跪在地上,“我有一件事瞒着您。”

“因为陛下中毒一事,我多方推演接下来的情况,无论如何您都是最危险的那个,所以———”他的额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地面上霎时染了一抹血色,“我拿了您的令牌,假传了您的命令,调动了您麾下一部分军队,今日他们便要到燕京了,若是我没有传出消息,那么整装待发的轻骑便会立刻驰援燕京,重兵随后至,先到的那部分军队会在燕京护您周全,直到援军到来!”

宁晋的一番话说完后,却迟迟没听到燕弘荣的声音,他就这样保持着叩首的姿态,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燕弘荣朗声大笑,然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扶起他:“宁先生是子房再世啊!”

燕弘荣和颜悦色地问:“先生与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子时前一刻。”宁晋道,“轻骑已化散为零,埋伏在与燕京不远的永宁城附近了。”

“好,好啊!”燕弘荣眼里露出一点喜色,“只要能熬过天亮,本殿下定能安然无虞,此次,宁先生该记首功!”

“不敢向殿下邀功。”宁晋再次跪地叩首,“全凭殿下宽仁,我才敢兵行险招。”

宁晋知道,从这时以后,燕弘荣就永远也不会信任他了。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不断提醒燕弘荣,他是如何地胆大包天伪造他的命令的。

他确实没有欺瞒燕弘荣,只是将事情发生的顺序稍微颠倒了一下。

燕王派来暗卫,是想让他悄悄取走罪证,然后再迅速逮捕燕弘荣,可暗卫死了,他还活着,燕弘荣却招兵入燕京,那么燕王必然不会信他提供的消息,他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唯有他死了,燕王才会坚信燕弘荣早有异心,所以他的人才一动手便被杀死。

燕弘荣同理。

他活着,就是梗在他喉间的一根刺,他死了,才是抛却一切,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证明。

他死后两边查无对证,短时间内矛盾就会被激发到最严重的地步。

宁晋起身,向燕弘荣长长一揖:“我有今日,全赖殿下信重提携,为殿下肝脑涂地,我在所不惜!”

他向后退了数步,一直退到墙边,墙上挂着燕弘荣常用的宝剑,宁晋将剑抽出来横在颈侧,悲声道:“我袖中有信,写着与轻骑联络的方法,愿殿下登临尊位,如愿以偿!”

燕弘荣满脸惊恐地扑向他的方向:“宁先生———”

宁晋的剑已经划过颈侧,鲜血喷洒出来,溅了燕弘荣满脸。

燕弘荣接住宁晋的尸体,用手给他捂着颈侧,血源源不断地流出,在地上蜿蜒开赤红。

这一刻,什么怀疑猜忌杀意都被他抛之脑后,燕弘荣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宁晋曾经为他出谋划策的场景,他们君臣相得的场面宁晋确实不该偷拿他的令牌,假传他的命令———但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主君,没有半点私心!

他甚至这样决绝地用死来证明他的赤诚!

他为什么不拦住他?

他为什么拦不住他?

因为他内心那些阴暗的情绪促使他的反应慢了一拍,才让宁先生这样的文人在他面前引颈自戮啊!

“宁先生!宁先生!”热泪从燕弘荣眼里流出,“是我负你!是我负你啊!我实在不配被你称为知己,实在不配做你的主君”

他放下怀里已经呼吸全无的尸体,用那把宁晋自刎的剑强撑着站起来。

他看着那剑上的血痕,他所有的卑劣心思都比不上血痕主人的磊落。

他一字一句,如同在说慎重的誓言:

“必不负先生临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