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直到刚刚才停下。
今儿早上师说去上班的时候刻意看了一眼昨晚那辆车的位置,车已经驶离,车身下相比其他被雨水淋湿的地方显得干燥异常,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她莫名的有点烦躁,进而导致上班的时候心不在焉。
“师说。”
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一个地方不为所动,小杨又叫了她一声,这才醒神。
“想什么呢你?”小杨笑的不怀好意,挪了挪椅子,坐到她对面。
师说晒笑,“没什么。”
“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小杨撅起嘴巴,“这话我可不怎么信啊,不会是想男人吧?”
师说的嘴角微微动了一动:“……说什么呢。”
“那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见你应啊。”
师说拧了拧眉:“没听清……吧。”
“切,鬼才信。”
师说:“你刚叫我有事儿?”
小杨耸耸肩:“没什么呀,找你聊聊天呗。”
“想聊什么?”
小杨叹了口气:“烦啊。”
“怎么了?”师说问。
“这周都相了好几次了,没遇到合适的。”
“那……再等等啊,不是说好的都在后头么。”
小杨哀怨的看了师说一眼:“好什么后头呀,我都26了。”
“那……怎么才算合适?”
“英俊帅气,还得有这个。”小杨摩擦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意思明确。
“就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没有。”
师说想了想,说:“喜欢你的你不喜欢,你喜欢的不喜欢你,是这样吧?”
小样的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还真是。”
师说微微笑了笑:“这是还得看缘分,别太苛求。”
小杨‘唉’了一声,“难说。”
师说喝了口水,看见程姐走过来拍了拍小杨的肩膀,望向师说:“聊什么呢?”
“男人。”师说一笑,说了两个字。
程姐立即来了兴趣,“你家宋总呢?”
师说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头发,“程姐你别逗我了,他就是我一哥哥。”
“呦,还哥哥?”
小杨很快加入战线:“又不是亲的。”
“就是,对你多好啊。”程姐说。
师说笑:“真的和亲人没什么两样,你们别瞎猜了。”
“哦,那不说宋总了,那天那个帅到毙的男人是谁啊?”程姐问。
师说微微蹙眉,这才想起程姐说的应该是白杨,“哦,朋友。”
小杨直接抛出三个nonono:“那天你可是说他是‘朋友’的朋友。”
“那个‘朋友’是谁?”程姐正面出击。
师说眨巴眨巴眼睛:“高中同学。”
只见这两个人互相交换视线,暧昧的看向师说,异口同声:“老同学啊。”
那一瞬间,师说想起韩愈那漫不经心的眼神。
昨天,她拒绝了他,拒绝了喜欢了十年的男人。
多傻啊。
后来,小杨和程姐没再刨根问底,也自知问不出什么,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
她的心思却一直乱七八糟。
午后抽出时间和苏莟打了个电话,那头嘴里在咀嚼着东西,声音模模糊糊:“想我啊?”
师说声音失落落的,‘嗯’了一声,“想。”
“那回香山看看我呗,顺便接济一下我的店。”
师说翻了翻眼:“看你是假,接济是真吧。”
“这话说得生分的,姑娘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切。”师说叹了口气,“对了,你那天说好的表白呢?”
苏莟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嘻嘻笑了一下:“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事成请客。”
苏莟撇撇嘴:“作为我的死党,你怎么这么肤浅?”
师说想直接晕过去算了,“就这么肤浅。”
苏莟‘啧啧’一声,“脸皮真够厚的,你呢?”
“什么?”
“韩愈啊,怎么样了?”
师说低眼:“他要是也喜欢我,你说怎么办?”
“他一直都喜欢你啊,什么叫‘要是’?”
苏莟的话师说着实一愣,“你怎么知道?”
苏莟‘切’了一声,“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就知道了,况且他都……”
说到这儿,苏莟立即止住,捂住嘴巴,生怕师说觉察出什么。
师说怀疑的问:“他都什么?”
苏莟‘呃呃’了两声,“他都……对你这么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师说叹了口气:“喜欢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一回事,我习惯了一直喜欢着他。”
“你傻呀!有个人照顾你不好么?况且这个世界上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多不容易你不知道么?”
师说突然一怔,苏莟又说:“我不就是个例子么?”
“苏小兰。”师说不忍她以自己开玩笑。
苏莟却轻笑出声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说,缘分来了是挡不住的,阿说,别对自己太苛刻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你该享受。”
师说静默了很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喜欢你,就够了。”苏莟说。
那一刻,她突然无休止的特别思念他。
下班的时候,师说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手头的活儿直到快八点半才全部干完,研究所统一六点半下班,这时候所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收拾好东西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
有两秒,师说没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停电了。
她拿着包从里头掏出手机,一步一步往楼下走,电梯她是不敢用的。
研究所在九楼,楼道黑漆漆一片,只有手机点亮的微弱光芒。
寂静幽森。
突然,手里头震动了一下,是手机来电,在这安静漆黑的楼梯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她颤抖了一下,呼吸都变得微弱,匆忙之间就接起,声音略带紧张和急促,“喂。”
那头的人听出了不安,略微皱了皱眉,“现在的位置在哪儿?”
是韩愈。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一下子就心安了很多。
“韩愈。”她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声音却温暖有力,轻轻地压低:“阿说,听着,现在告诉我你的位置在哪儿好不好?”
那一刻,她没有意识到他并没有叫她的名字,而是叫阿说。
师说握着手机的手出了汗,她刚拐了两三个弯,“研究所七层楼梯口。”
周围异常的安静。
他说:“在那别动,我很快就到。”
仿佛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似的安慰,师说轻轻点头,“嗯。”
她就坐在那里等着她,直到听见有脚步声距离她越来越近。
而这之间,仅仅有几分钟的时间。
手机一直都没挂断,他隔十几秒,就叫她一声。
叫她一声,她便应一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他的身影落在她的面前,他的气息不稳,声线却清晰低沉,“阿说。”
她从腿弯抬起头,眼睛颤了又颤,“韩愈。”
他的眼眸在这漆黑的楼层间显得寥寥发光,然后便蹲下身,与她的视线相逢:“哭什么?”
说着,他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师说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没躲。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师说的心底软了又软。
就在昨天,她还在拒绝他。
今天,她却成了她的依靠。
她轻轻摇头,韩愈轻笑出声:“难道是沙子进了眼睛?”
师说撇撇嘴,声音闷闷的:“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韩愈眉毛一挑:“你确定要在这听我说?”
话一出,师说提起心瞅了一眼周围的白墙,顿时噤声摇头。
韩愈笑了笑,收回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站起身背向她蹲下,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师说一愣,“上……来?”
韩愈低笑:“我背你下去。”
“不用。”她立刻拒绝。
“上来。”他的话音不容拒绝。
师说仍旧小心翼翼的抵抗着:“我……很重的。”
说完便听见他轻笑一声,“我又不是没抱过你,我知道。”
这话颇有些暧昧在里头。
师说脸颊有点发烫,轻叹了口气,微乎其微,然后便爬上了他的背,然后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为他照明。
昏黄的楼梯上,他背着她,一步一个楼梯,走得很慢,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的背很宽厚,属于男人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烟草味和消毒水味。
她却觉得很舒心。
看不清的视线里,他问:“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
师说看着他的后脑勺,抿了抿唇,“要整理天气记录表,落了好几天了。”
韩愈的声音很轻:“以后别这么晚下班,做不完明天再做。”
“那怎么行?”师说扁扁嘴,“今天的事今天做。”
韩愈忽的低低笑起来,她能感觉到他的肩膀在颤,她问:“你笑什么?”
“你。”他说的直白了当。
师说皱了皱秀气的眉:“我很好笑?”
韩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问:“哪好笑,我说的不对么?”
韩愈:“说得对。”
“那笑什么?”
韩愈又笑,不过这次是挑了挑嘴角,没笑出声来:“这话我经常用来教育璇璇。”
师说一呆,把她当做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了?
不觉气闷,倒有了和他较量的气势:“这话难道不是对任何人都适用么?”
韩愈已经走到一楼了,迈下最后一个台阶,“对任何人都适用。”
她正要挑起嘴角,便听见他又说了句。
“除了你。”
师说倒吸了一口气,没吭声。
他背着她走到大楼外头,光芒亮了很多。
“放我下来吧。”她说。
韩愈没应,又走了会儿才在路口放下她,她看见他的车就停在跟前。
两人上了车,韩愈开了暖气。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刚刚的一连串对话是个错觉,他的温润也是个错觉。
她看着前方变换的夜景,熟悉又陌生。
就像突然之间的他们一样。
车子开到师说家楼下才慢慢停了下来。
师说咬着唇,看了他一眼,“今晚谢谢你。”
他没吭声,下颌绷得紧紧的,目光直视。
师说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竟有些心酸,迟疑了两秒便打开车门要下去。可车门被他反锁着,她根本没法子,又坐回去,转过身看他。
“韩愈。”她声音极轻。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以后别再这样,我会担心。”
纠结了一路这么久,原来是这样。
师说看着他,良久缓缓的说:“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明显低了一个温度。
师说闭了闭眼,又睁开,声音难免有赌气的成分在里头:“那也不用你管。”
车厢里突然安静的可怕。
他突然冷笑一声,“十几分钟前还和我说的热乎,怎么,现在这么快就要和我划清界限?”
师说猛地一怔。
韩愈的声音低沉:“我毕竟是你的主治医生,就凭这个,难道我不该管管你?”
她倏地愣在当场,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质问冷漠的声音和她说话。
可之间的关心师说不是听不出来。
师说稳了稳心神:“所以我刚谢过了。”
“没诚意。”他说的轻描淡写,语气又变回之前的淡淡的。
接着又听他说:“不算。”
声线里头有点吊儿郎当耍赖皮的意味,语气转换如此之快,师说咂舌。
师说手指抠着手心,挑眉:“那你想怎么办?”
韩愈挑眉笑了一下:“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她一时不明白。
车里很暖和,韩愈的眼眸也多了点暖意。
他慢慢的转过头看她,嘴里悠悠的突出四个字。
“以身相许。”
师说霎时一愣,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你流氓!”
他倏地低低笑起来,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这称呼听着还不错。”
“你……”师说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不说话。
韩愈笑,看着她的侧颜,声音温和:“昨天和你说的每一句,我都是认真的。”
师说的身体忽的一僵,昨天的他,那么的认真,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一刻,她是想哭的。
毕竟,等了那么多年的爱情。
可又能如何?
她那么差,他却像阳光一样那么的好。
相距千万里,怎么在一起?
师说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一直未离开,叹了口气,缓缓转头,双眸对视。
“韩愈,我不值得你这样。”
说完,她苦笑了一下:“还记得毕业那年的晚会,你说我拒绝一个人的方式挺特别的。”
他看着她,眸子加深。
听见她说:“那是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那次她说:“如果我明天就死了,你还会跟我谈么?”
师说对他轻轻笑了下:“所以我不值得,你明白了么?”
韩愈却突然笑了,“就因为这个?”
师说颤着眼睛,看向他。
韩愈的笑意很淡:“我今天一直在你公司楼下,那栋楼突然黑暗的那一刹,你不知道我自己有多怕,我怕你摔倒,怕你会哭,那一刻我甚至想到很多。”
他顿了顿,眼神温柔似水。
师说懵了,眼底潮潮的,怪不得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他那么快就出现在她的面前,怪不得他的语气时好时坏,时冷时热。
韩愈的声音很低,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落寞低沉:“我妈妈是我初三那年走的,和你一样,那年她35岁,国际案例中这是年龄上限,走的那晚,她一直是笑着和我说话,我知道她痛的要命,可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那时候特别恨我自己,也就是在那晚,大约是中考前几天,医院走廊里你和你妈妈在说话,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那晚的她阳光坚强,乐观向上。
“也许之前就遇到过,但是那晚,却让我记住了你。”
师说的眼睛渐渐的湿润。
韩愈轻轻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医生么?”
良久,他说:“是因为你。”
韩愈摊了摊手,无奈的笑了一下:“你看,我未雨绸缪这么久,你难道就能忍心不给我一个让我去追你的机会?”
师说的眼泪已经顺颊而下。
她从来都不知道会是这样子,原来,有些东西早就已经注定。
他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昏暗的车厢里,只有浅浅的呼吸。
韩愈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声音低低的,“哭什么?”
师说没说话,没眨眼,没躲,只是看着他,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
“韩愈。”她轻轻叫他,带着呜咽。
他轻声应下:“嗯。”
“我不一定能活到那么久。”
三十五岁,正是女人相夫教子的年龄。
韩愈低低一叹,指腹轻轻擦着她的脸颊:“那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心脏外科天才韩愈。”
师说感受着他的触摸,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他说:“我不会让你走在我前头的。”
师说咬紧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韩愈的眼底温柔如水,微微探身,一手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一手抚摸上她已经发白的唇:“听话,松开。”
再咬下去,她的唇估计要破了。
韩愈的指腹很温暖,干燥,他低低笑出声:“再不松开,我就要用别的方式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腻在她心里头。
师说的眼睛湿湿的,然后慢慢松开牙齿,他轻笑:“真乖。”
“韩愈。”
她很想叫他的名字。
“嗯。”
“韩愈。”
“嗯。”
“韩愈。”
“嗯。”
“值得么?”她轻声问。
韩愈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抱她入怀:“你明明这么喜欢我,却还要逼自己说些口是心非的话?”
师说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口,暖意曾生。
“嗯?”他低下头,唇贴近她的耳畔。
师说的身体微微一抖。
“韩愈。”
“嗯。”
她的声音闷闷的,“少自恋了,谁明明‘这么’喜欢你了?”
他低笑出声:“难道不是?”
师说扁扁嘴:“难道是?”
韩愈的唇已经吻上她的耳廓,声音低而诱惑:“你有多喜欢我,难道我会不知道?”
师说已经在发颤,他的男人气息轻触在她的耳边,痒痒的,带着蛊惑,听着他的话又是一颤,她喜欢了他那么久,难道他都知道?
“怎么不说话?”他问,唇却移至她的脖子。
师说被他锢住怀里,整个身体都和他贴的紧密。
她的声音小小的,又带些紧张和害羞,“你都知道什么?”
“你的全部。”
他的吻很轻,却绵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她气息不稳,问了句。
话音未落,他已经移开她的脖子,双手握住她的脸颊,吻精准的落在她的唇上,吻得认真而专注,然后顺着唇线轻轻地吻过去,嘴里还在说着话,简短模糊,她却听得真切。
他说:“给我,就告诉你。”
※※※※※※※※※※※※※※※※※※※※
表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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