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依旧八座擂台同时上人,观礼台上已没了洪老爷子的身影,可居中的椅子还是给他老人家留下了,除了身旁的李谨言和齐己,其余交椅也都换了一茬,并没有多余言语。齐己起身后直接派发珠子,台上少了一半人后剩余之人也没了抢那头筹的热闹景象,稀稀拉拉抢完后便去各自擂台录入数字了。
黄鸣今日的数字为十七号,下台后直奔甲子号擂台而去。
可让黄鸣意外的是,自己的队友和对手,竟是一对亲兄弟。是东剑阁的毕伯宫和毕仲阙,还有一位,好巧不巧,正是苏雨娘的关门弟子之一的李宓。
四位凑到一块,黄鸣自嘲道:“可惜比试的是在下而不是李芯师妹,否则就会有门内一场别开生面的打斗了。”
李宓右手捂嘴,眯眼笑道:“黄师弟说笑了,自家妹妹只是名外门弟子,还轮不到她来参加试炼的,不过昨天妹妹倒是在六阵山后山,拿到了明天冲击内门的资格。”
黄鸣笑了笑,看向了身旁的毕伯宫,后者向其点了点头。只是黄鸣主动上前搭讪,交流一个时辰后的比试配合,却被毕伯宫婉言拒绝了。
黄鸣便离开擂台,独坐一个时辰。
雾阵启,第二日的准大比开始。
不过今日比试较往日似乎更激烈一些,甲子号擂台的场记屡次罢斗训斥不说,出来的无论胜负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血迹和伤痕。
近乎半个时辰的等待后,终于轮到黄鸣这组,黄鸣相较昨日的徒手,这次带了一柄木棍,两头镶有熟铜环,每枚都有十余斤重。见其余三人并无率先登台者,黄鸣口称一声“请”,便率先撑杆跃上了大雾浓郁的擂台。
此间场记并无卓拙那些规矩,只是见四人均已上台后,淡淡说了一句开始。
黄鸣便熟铜棍斜提,脚步轻盈,护着全身先退到了西南角上。
可是这擂台有点太静了,静的都听得到隔壁乙字和丁字擂台打斗的铿锵之声。
黄鸣转为单手横握木棍中央,另一只手轻轻捻出当初董锦所画的一张引火符箓,轻点符石,并不捏破。
依然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而场中主持似乎更有耐心,竟是似乎见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并未催促众人速斗。
就这样,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连场外的弟子都不耐烦起来,甚至有了嘘声。
黄鸣虽想以静制动,却也想搞出点动静试试虚实,将早已移至脚背的一枚石子平推出去三丈有余,落在了大致台心的位置。随着石子落地,才引出了些许碎脚步的声音。
黄鸣反复思量,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孤立了,从这位东剑阁老弟子的表现来看,这个毕伯宫,且要防上一防。
场中大雾依旧,黄鸣发觉了一丝猫腻。
脚下石头有了轻微动静,黄鸣微微欠身想要一探究竟,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一根长长的物件弹射而出。
黄鸣吃惊不小,忙用木棍格挡,谁曾想那根如寻常鞭子一样的物件竟可以蜿蜒绕开鞭子,向黄鸣脖项咬去!
竟然是一条通体暗红足有七尺长的赤练蛇!黄鸣哪敢怠慢,符箓即刻捻起,竟是不顾威力,径直向自身脖项贴去。
一片火光迸发,毕氏兄弟均是眼睛一眯。
便有三把飞剑应声而起,分别从东边和西北方向直扎向火光燃起处,尤其是东方的那柄银鞘剑,剑尖及剑身均裹有蜜蜡,却隔不住那轻吟之声,虽然距离黄鸣更远,却是后发先至。
而黄鸣的符箓已经完全施展开来,让黄鸣诧异的是,这赤练蛇竟是完全不惧火光,即便是董锦绘就的引火符,都未曾伤到这蛇鳞一丝一毫,反而激发其凶性,咬住黄鸣脖颈之后,便即刻缠住黄鸣身躯,须臾间,飞剑到了。
黄鸣苦笑一声,抽出左手紧握蛇颈,气势瞬间裹住左腕,引爆了那根麻绳。
伴随着炸雷般的声响,一瞬间气流紊乱,向四面八方铺开,迷雾消散了足有三丈左右的方圆,即便是场外靠近西南侧的众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右臂褴褛的黄鸣、一条被震伤后钻入石头缝里的红蛇及三柄东倒西歪又隐入雾中的飞剑。
黄鸣先是连人带棍滚入雾中,右手一抽腰带,贴上随身携带的一张青绿纸张符箓,一脚踢起棍棒反握于右手,脚步轻轻往北侧移动,同时警惕张望着四周。
方才炸裂的地底似乎传来了蛇吐信的声音,黄鸣微微皱眉,攥了攥左手。
麻了,而且短时间内失去了握力,如果敌人在炸开时瞧了个真切,那定会从左侧攻来。
这时传来了毕伯宫的声音,“黄师弟,不要紧吧?可有伤到筋骨?”
声音传自自己本来待过的方向。
黄鸣没有应声,基本已经确定这毕伯宫的算盘了。
今日先助其弟赢得比试,明日再凭借自身过硬实力将内门位置保住。
那现在黄鸣这次别开生面的比试,可就是在一打三了。
忽然就想起了大雪天“不期而遇”的张家三兄弟。
黄鸣慢慢换到了西北角养伤,青色纸张的医家符箓止痛效果还算可以,时不时抽搐的左手有了好转的痕迹,只是这握力可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恢复的。
也就仅仅是一会的功夫,那条长棍粗细的赤练蛇再次寻到了黄鸣位置,在脚下的石板底发出吐芯子嘶嘶声音,虽然极为轻微,可还是被黄鸣敏锐捕捉到了。
不动则已,动则石破天惊!黄鸣暗运气势双手杵棍向下一点,想要率先将这条两次凭借遁地神通找到自己的妖兽制服,以黄鸣这些年野外捉蛇吃蛇的经验,只需点中那颈后七寸之处,便可轻易擒拿住。
只是这只妖兽却极为彪悍,即便被发现了踪迹,竟是一点退却的意思都没有,依然向黄鸣颈项处咬来,黄鸣借势一退,右手如闪电般抓住了这条冰冷的畜生,虽然通体滑溜,可还是用力握住了这畜生的七寸之处。
这条赤练蛇的骨骼在黄鸣的气势拿捏下发出爆竹般的响声,下颚大大张开,七寸以上已然完全脱力,可脖颈之下却还有一击之力,在李宓的指令下扭动蛇尾,向黄鸣脑袋抽去。
黄鸣眼睛余光隐隐约约发现蛇尾处镶嵌有三枚拇指粗细的铜环,倒吸一口凉气,这一下要是被抽实了,脑壳就没了!
场记伺机而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黄鸣脚下踢踏那木棍一头,使其另一头迎向蛇尾横扫方向,可蛇尾毕竟是软的,虽然挡了部分冲击,可蛇尾的铜环还是啪的一下抽中了黄鸣肩头,黄鸣“唔”的闷吼一声,将那赤练蛇用力掷出场外。
台下一声惊呼,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如此巨型的大蛇,纷纷站在蛇旁议论,这赤练蛇也受伤不轻的样子,尤其是腹部不小的一大片蛇鳞黢黑,在地上翻滚了一会便蜷缩着不动了。
黄鸣身上藤甲虽助其卸掉了不少力道,可这一尾击势大力沉,滋味确实不好受,也就得益于归逢臻这一年来的踢打锤炼,否则换成来太青前的黄鸣,估计早就倒地不起了。
黄鸣扭动了一下右膀,问题不算大,虽然这李宓失去了大部分神通,可那两兄弟的飞剑不会比隋宜弱了,只能示敌以弱徐徐图之了。
黄鸣清了清嗓子,“伯宫师兄,我这右臂可能是脱臼了,这俩点子极为扎手,你可要小心,等我接上臂膀,再去助你一臂之力。”
无人应声,黄鸣叹了口气,这就没花招了。
而其余三人在另一个角落里,以一种近乎唇语的方式在交流着。
场记中年人就只是盘坐在中央,看着这多年未曾有过的新鲜局面。
观礼台上众人,也饶有兴致地看着甲子号擂台的这一幕。
唯独姜有看向别处,老脸通红,实在是没脸看了,传音给不远处的李谨言道:“甲字台老牛怎么还不制止比试,这不摆明了三个老弟子在欺负一名去年入门的新晋弟子?”
李谨言看向姜有,笑容和曦,“此台模拟春丘之景,考验的便是弟子们的应变能力,走散后的三宗弟子经常携手探宝,遇宝后一样随时朋友变敌人的...你的大弟子不是出了名的护着弟弟吗?我都是有所耳闻的,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再看这黄鸣,守备严禁,一年内定然也是开了窍的,否则肯定坚持不到现在,你我静观其变就是,牛永是个稳重人,放心吧。”
姜有便不再说话,昨日郭师弟的弟子隋宜回到山门,便提及这黄鸣真如橘偲所说是个极擅躲避的滑头,飞剑禁制全启都跟丢了,今日看来,这黄鸣规避风险的应变能力确实极强,早已看穿了三人联手的把戏。
再开几枚窍穴,凭着眼窍之利,足以在春丘穿梭。
台下三人窃窃私语,李宓道:“两位师兄,我灵蛇与我失去了神识联系,应该是派不上用场了,不过小妹自保无虞,并有一张勉强符合规矩的符箓可以配合师兄们致胜。”
毕伯宫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李宓轻道:“蛇洞已启,这枚符箓可以凭借气机驾驭,在下方出现困敌,只要缠住一只脚,短时间内非锋利法器不可脱困。”
毕伯宫就心中有数了,是苏师伯特殊材质绘就的藤蔓符箓。暗喜道:“好,老二你去引他出来,只要引黄鸣到蛇洞范围,跳开催动符剑即是,快去,如果出现危险,我和师妹会在暗中支援你。”
毕仲阙看了看大哥,轻声问道:“咱们如此对待刚入门不久的黄师弟,不太合适吧?”
毕伯宫瞪了自己一眼,毕仲阙便悻悻走出这个角落了。
“黄师弟,不要再躲藏了,你我剑下见真章!”毕仲阙四枚气窍气机全开,两柄墨色飞剑滴溜溜原地打转,先护住自己,防止黄鸣的突然发难。
黄鸣暗中屏息,朝着毕仲阙言语的方向缓缓移去,伺机而动。
台上齐己暗赞道:“像只花豹,只是这一发难,是获取猎物还是沦为猎物,就不好说咯。”
身旁李谨言摩挲手中刚做好的一只须弥盒,点头说道:“这黄鸣身法诡异,倾力一击的话,这在明处的毕仲阙未必能挡得住,就看身后二人的后手如何了。”
胜负只在瞬息之间。黄鸣捻出了第二枚引火符箓,惭愧得紧,是自己所绘就的最为“成功”的一张。
估摸着是能擦出个火星的。
这就够了!
黄鸣轻轻将木棍放置在地上,匍匐如野兽,右手将符箓一掷而出!
在这张符箓丢至毕仲阙面前的同时,黄鸣脚下也开始动了,重重踩下一脚后发出巨大声响,又如箭矢般贴着地面冲出近乎三丈距离,凭借眼窍锁住毕仲阙位置后,再轻踏地面腾转挪移到了毕仲阙身后,再借助小踏空决的步伐凌空一踏!
毫无声息。直向刚拨弄掉那枚符箓的毕仲阙背后就是一掌拍去。
瞬息间毕家兄弟二人寒毛同时竖起,本能的反映让大哥毕伯宫近乎一刹那祭出腰间的银鞘剑,向黄鸣那个方向扎了过去,李宓也在其祭剑同时将那枚符箓埋入地底。
毕仲阙还未等转过身,黄鸣那来势极猛的一掌已打在其右肋偏下处,这一击力道不可谓不大,可黄鸣为了不造出动静,虚踏之下着力不足,加之毕仲阙身上着有符甲,才使得这一掌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即便这样,毕仲阙侧飞出去的同时,毕伯宫的飞剑已然到了。
黄鸣拼着后肩硬接这把飞剑,也要将毕仲阙彻底踢出场外。
可那毕仲阙也不是吃素的,他那两把飞剑在其飞出之时,已然通过结印术等在了其下落的那个点。
真不愧是在剑道一途修行多年的开窍期修士。
而毕伯宫那把飞剑由于是涂了蜡汁的,虽不算锋利,也依旧扎进黄鸣肩头一寸有余,本以为会被撞倒在原地的毕伯宫大吃一惊,原来在不远处的他瞧了个真切,这个黄鸣竟能借助这飞剑的冲劲向前一迈,跳将起来,想要飞起一脚踢向毕仲阙,就在此时,黄鸣脚下瞬息青光一闪。粗如海碗的蔓藤沿着蛇洞凭地而出,卷住了黄鸣左脚脚踝。
黄鸣知晓这便是这次比试的最终时刻了,咬牙用右脚踢踏蔓藤,竟是凭空将蔓藤拉高五尺,随后变脚为拳,双手举过头顶,十指紧握向毕仲阙砸去!
毕仲阙的飞剑虽然拦在身后缓冲了一下,依然没能挡住黄鸣这一击,整个人便如那皮球一般窜出大雾,直直扎入场外。
黄鸣被藤蔓拖拽而下,拔下飞剑往场外投去,立身未稳的情况下,飞剑还未等丢远就朝着雾中某个方向飞去。
毕伯宫,这位本应是黄鸣队友的男子终于走了出来。
李宓心领神会,以秘法驾驭符箓藤蔓裹着黄鸣左脚向场外掷去,可黄鸣哪能就此放弃,在被甩出后再次催动小踏空决,在空中改变了下落方向,向擂台的一角滚去,而怒火中烧的毕伯宫哪能让黄鸣得逞,祭出银鞘剑直奔黄鸣门面而去!
几近力竭的黄鸣再次腾空一跃,被早已算到的毕伯宫掐指指引,飞剑自下而上再次追击黄鸣,黄鸣只得双手合拢,抓住了这只蜡身飞剑,即便如此,黄鸣双手也瞬间染成了鲜红之色。
正待犹豫着要不要开了心窍将这毕伯宫这狗日的的飞剑折断之时,黄鸣看向了观礼台方向。
罢了。
就这样,黄鸣握着毕伯宫这位“队友”的剑身,被击飞出甲子号擂台。
随后飞剑飞入雾中,毕伯宫顺势将飞剑入鞘跳下了擂台。
场记牛永宣判胜者为十九和二十号弟子。
黄鸣大字型躺在地上,肩角和两只肉掌血肉模糊,他大口喘息,直直看向阴霾沉闷的天空。
何时才能在人前拿出自己真正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