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绣衣吏合力破除墙壁。举火一照,别有洞天。
内藏一座硕大墓室。与逼仄的巫祝独棺,可谓天壤之别。
墓室四周立满上古异神异兽雕像。当中置一石棺,与石窟浑然一体。绣衣吏举火查看。言,此棺乃是在洞窟内开凿。
换而言之,工匠或就地取材,用窟内天然巨石,凿成石棺。或在开凿石窟时,刻意留下一块巨石,用来凿成石棺,亦未可知。
高悬在窟顶的岩画,亦比先前所见,更加古朴生动。内容包罗万象。刘备能辨认出骑射、舞蹈、宴会、战斗、及下葬。略作回想,恍然大悟。岩画乃是述说墓主之生平。
从岩画中的细节来看。墓主人应是位古代王者,且是战败身亡。身首异处,被国人草草敛葬于麦积山上。
“主公。”正当刘备仰观岩画时,史涣亦有发现。
待刘备绕行到石棺正面。只见,陈列在阶上的数个龟形石盘内,摆满了祭祀用品。
居中放置,用于主祭的大石盘内,十分醒目的陈列着一把谷物。颜色尚青,似刚被人摆放其中。此还不是关键。
关键是。此谷似麦,却比小麦穗大,麦芒更长。刘备取来细观。又碾出麦粒,迎火再看。顿时激动不已。
此谷,或正是他苦苦搜寻而不可得的“青稞麦”!
不料竟被人随手取来,陈列在祭祀盘中。再从充作主祭品的青稞麦来看。麦积山之名,或另有深意。
“主公,此麦乃是新割。”史涣言道:“或不久之前,刚有人前来祭祀。”
“公刘之意,此墓还另有入口。”
“正是。”
“命人细细搜寻。一切陈列,切勿轻动。”
“喏!”
奈何绣衣吏寻遍整座石窟,仍一无所获。
“禀主公,并无出口。”史涣来报。
“知道了。”刘备将青稞麦小心碾碎,麦粒逐一收入囊中。想了想,又取随身佩玉,放入龟形石盘,作为回赠。人死如灯灭,并无神鬼。然“不告而取谓之窃”。以随身玉佩交换,便是以物易物。想必。祭祀之人再来,亦不会怪罪。
囊袋入怀。刘备心满意足:“原路返回。”
“喏。”
见此墓穴。前因后果,刘备已想通。
既是王者之墓,必有守陵之人。先前射中,或是身披雪狼皮的守陵人,亦未可知。
原路坠下。见刘备喜上眉梢,众人纷纷来问。
早等不及,要亲上山崖的三弟张飞,面见刘备,这才除去腰缠绳索,赶来迎接。
“大哥无恙否?”
“无妨。”刘备笑道:“终不虚此行。”
此语一出,张飞大喜。喜过再问:“大哥寻到何物?”
刘备笑道:“回营再说。”
“唉!”张飞这便扶刘备上马,再去寻乌骓不提。
冬狩祭祖。虽未曾亲手射到半只飞禽走兽。然得此物,亦足可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终我大汉一朝。皆未能逆进高原。所缺,并非别物,正是青稞麦。要说大汉屯田,又岂始于蓟王。穿渠校尉、宜禾都尉、农都尉,皆是主屯田之官。
武帝时,自敦煌至辽东,均“设屯戍以守之”,“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戍田之”。
今汉初,马援在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主营屯田,安置流民十余万。
“复建西海郡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殖谷富边,省委输之役。”
“后金城长史上官鸿上开置归义、建威屯田二十七部,侯霸复上置东西邯屯田五部,增留、逢二部。”“以湟中地广,更增置屯田五部。”顺帝时,在西河、北地、上郡等地屯田,“省内郡费岁一亿计”。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守边备塞,劝农为本”,“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列位看官,种田重不重要?
便是白石障,周围亦辟有梯田。汉人凡占一地,必先筑城,设烽堠,再行屯田。只需站稳脚跟,后续汉人便源源不断而来。将此地,纳入帝国版图。
何为“版图”。乃“木板地图”也。最早之版图,便是燔史关北侧,小陇山放马滩秦墓出土的《松板地图》。
只恨未得青稞麦。否则逆进高原,又如何能轮到刘备。
中军大帐,温润如春。
关羽、张飞,等人围坐一圈,各个屏气凝神。
刘备从怀中取出锦囊,将囊中麦粒,徐徐倾出。目视颗颗麦粒,滚落漆案。瞪大环眼的张飞小胖,不由得重重吞着口涎。
关羽言道:“敢问大哥。此是……何物,如此要紧。”
“料想此物,便是青稞麦。”刘备越发笃定。
“便是大哥所说,长于冰川冻土,五谷绝迹之地的青稞麦?”饶是关羽,亦不禁动容。
“然也。”刘备取一麦粒,递给身旁李儒。李儒置于掌心,细细辨认。这便言道:“此麦,儒,确是初见。”
“只需令匠人潜心培育。如此反复,不出数年,当获足量青稞麦种。”刘备欣然笑道:“此次冬狩,足可告慰先祖。”
张飞亦喜的直搓手。
“恭喜主公,逆进高原,驯化西羌。指日可待也。”李儒等人纷纷行礼。
“哈哈,同喜,同喜!”饶身居高位,渐已喜怒不形于色的蓟王,亦难免喜色溢于言表。遂乘兴下令:“来人,传孤口谕,大摆宴席,犒赏营士。”
“喏!”史涣这便去传令。
须臾,欢呼四起。
众人为夜宴,各自忙碌。先前未及开启的四座望楼马车,亦被启封。
插入摇杆,众人合力摇动齿轮。齿轮带动链条。拉动“回”字形嵌套车厢,节节升起。待车盖最后升起,变为屋顶,四座通体坚木包铁,覆满搪瓷甲片,高六丈五尺余(15米)的望楼,遂在营地四角立起。
车盖四檐,皆下悬白琉璃风灯。
营地一时亮如白昼。
趁亮支起夜宴大帐。居中掘火塘,燃炭火以驱寒气。函人马车旁,早立满营士。等着将剥去毛皮的野味,搬运到厨房马车。数辆厨房马车圈起的厨篷空地,已摆满行军大锅。庖正领一众庖宰,将狩猎所得,开膛破肚,分门别类,切丁剁块,亦或整只投入大锅。先去膻腥,外涂料汁,内塞香包,再行炙烤烹饪,摆上食案。
忙忙碌碌,已近天黑。
望楼内白毦精卒,正待喝下一口烈酒驱走寒意。眼角忽有绿光闪过。
急忙运足目力。
只见一只巨兽,缓缓步入灯下。
似虎非虎,似豹非豹。冷风一吹,毛发遂被捋顺。现出原貌。
竟是一头巨大无比的雪狼。
身如猛虎,气势凶猛。
不断流涎的兽口中,犬牙交错。似还衔着一物。
“切莫动手。”说话之人,正是典韦。
见典韦龙行虎步,步步向巨兽逼近。
众人无不捏一把冷汗。
“士佩小心。”刘备亦闻讯出帐。
“大哥且安心。”张飞却笑:“少时逐虎过涧。区区野狼,又岂比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