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将采摘的桑葚洗净煮熟,熬制成酱。加入肉皮白汤,辅以蜂蜜调味。三日后乃成。
桑果仙冻,二老一人一盒。
蜂蜜本就防腐。刘备又用蜂蜡密封,以绝空气。果盒缝隙亦用蜡密闭。确定无误,这才交由崔钧带回。
路上多泥泞,崔钧此来轻车简从。与三五侍卫,一人一马。生怕果冻久之生腐,崔钧不敢耽误,与刘备辞行,这便打马而去。一队人鲜衣怒马,穿村而过,一溜烟的消失在远处。
“四月立夏后,蚕入簇,时雨降。可种黍禾,可种胡麻,可种大小豆。”
立夏之后,刘备家雇佣的宗人,便开始整理秧厢,浸种、晒种、播种。犁、耖、耙寄秧田,拔小块、栽寄秧,厢田育种。待稻苗长成,便可移栽插秧。这是水稻种植很关键的步骤,不得有半点疏忽。
育秧不好,收成又岂能好。
早晨起来,忽听前院嗡嗡作响。推门一看,只见一群乌压压的蜂团,正旋在当院。在蜂群下方的地砖上,还匍匐着一只胖大的蜂王。
蜜蜂分箱!
蜂箱已有新王。老王这便带着自己的蜂群,移出或是被赶出了蜂箱。
赶紧分箱!
刘备这便找来工匠,另起一木箱。
午后时分,先在新箱中安置好巢础和巢框,再往箱中涂抹蜂蜡和蜂蜜,将落地的蜂王小心移入。不久,盘旋在院中的蜜蜂便纷纷归巢,暮时,多半已入新箱。
刘备这才松了口气。好在处置妥当。不然老王必死,蜂群尽散。
又等三日,见新箱时有蜜蜂出入,分箱才算完成。刘备担心老箱生有巢虫,打看一观,一切如常。这才彻底放心。要说,就连这个时代的昆虫都比后世坚强。
两箱蜜蜂,产蜜加倍。由一生二难,由二生四易。由四生八,八生十六。如此反复,刘备不久就能有一个产量可观的蜂场。
然而场地?
难不成也学那位高士姜岐去隐居。
这可不行。先别说刘备母子,便是楼桑宗族也断然不会放他离去。
是了,后院还要再建一栋蜂房。
养蜂这件事,在当下很是重要。君不见一个会养蜜蜂的高士,竟有数千户追随于他!
只需说刘备能养蜂,最近乡里必扶老携幼,争相附之。
蜂房,就像母亲不忍杀害的斗鸡一样,是一种文明的象征。
工匠们人多地少。平日里除了那些许的农活,大半时间都被各家唤来修葺房屋,打造家居。空闲的时候,会去宗祠领取资材,制造麻垫。因麻垫外裹蜀锦,被崔烈称之为锦垫。别说,一字之差,档次明显上去了啊。
一张锦垫的成本,需一千五百钱。
这可不是工匠们能够承受的负担。宗祠内的资材,都是刘备托耿雍代买。所以堆在祠堂内的锦垫,都属于刘备。和宗人约定,做一垫,可得薪资百钱。
宗人熟能生巧,五日可成一垫。如此算来,一月可得六百钱。绝对是一笔大进项。
此时的刘备,已对五铢钱的购买力,有了深刻的认知。话说,祖父为县令时的年俸,换算成铜钱是三十余万。参考一座普通房宅不过万钱,足见祖上收入之丰厚。很轻松就能积攒下一笔修建老宅的钱。后世一提刘备,便会想到织席贩履。想当然的以为他家境贫寒。
其实不然。
虽有名士手书,可时日尚短,锦垫未能在北地广为流传。如今多是二崔的族亲好友,托人代买。这也算是名士效应的体现。
一月下来,卖出十张有余,得钱数万。
族人喜获工钱,倍加努力。老族长也喜笑颜开,点头称善。刘氏复兴,指日可待。
将崔烈手书刻板拓印,交由耿雍托送往蜀地商家,以后定制的蜀锦,将统统把‘大长乐明光承福受右(佑)’的铭文,改成‘楼桑锦垫,妙不可言’。
刘备生怕自作主张,绣在蜀锦上的赠字,惹恼了名士。便将蜀商送来的绣着‘楼桑锦垫,妙不可言’的样锦,交由崔钧呈与其父先行观瞻。已位列九卿的崔烈戏言道:可一字千金。
刘备听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对面只顾喝茶的崔钧,如坐针毡。
刘备想假崔烈之名,打开销路。而崔烈又何尝不想借‘妙不可言’的锦垫,再次扬名天下?
本值两千钱的麻垫,有了崔烈的题字,身价陡增,高达万钱!岂非是美谭(谈)一件?
不过是一麻垫,买这么贵,刘备自己都过意不去。
送走崔钧,将烦恼说与母亲听。
母亲笑言:“这有何难?可将麻垫分成上、中、下三品,统称为:寝垫。有崔公题字的麻垫,需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艺制成,为上品,可卖万钱。中等麻垫卖三千钱。下等麻垫,以葛麻、鼠胶制成,外裹麻布,买八百钱。中下两等,皆无名士题字。如何?”
“妙极!”刘备大喜。真不愧是比肩蔡琰的才女啊。
如此一来,普通长者,亦可买之安寝。这也是刘备将寝垫打造成楼桑特产的初衷。如若寝垫价高,只能货与公侯上卿,便失了公允。也不能称之为特产。
上品锦垫,刘备交给技艺最好的匠人们制作。不曾想,锦垫将出,便被采买一空。
刘备一打听,所购者,多是崔烈至亲好友。
别说,上中下三垫叠放,品相不凡唯上品。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五月,乃弛角弓弩,解其徽弦,张竹木弓弩,弛其弦,以灰藏旃裘毛毳之物及箭羽,以竿挂油衣,勿辟藏。”
芒种后,小麦开始收割。
田间地头,一片丰收景象。
刘备家水田所雇宗人,犁、捂、堆、耙、平大田,拔寄秧,移栽入大田,除草,管水。坡上几十亩区田里的麦子,也要收割。区田、谷地,忙的不亦乐乎。
听老族长说,种完本季,楼桑村的旱田将改水田。已令匠人们建陂渠、翻车,引水浇田。待来年与刘备一同植稻。
甚好。
老族长之所以敢有此魄力,皆因水田丰产,宗人手有余钱。即便不种粮,每月制寝垫得来的数百钱,也足够一家吃穿用度。
黄骠马肚皮渐大,身形慵懒。刘备日日查看,不敢有疏。
这夜,忽听青駹嘶鸣。刘备翻身而起,提灯直奔马厩。前几日黄骠马精神不安,食欲消减,不时自顾其腹,时起时卧,还不断低声呜咽。三叔看过说是将产之兆。
刘备心生挂念,不敢怠慢。提灯视之,羊水已破。
不等刘备唤来三叔,母马已自行产子。
母子平安,刘备大喜。待胎盘自行排出,三叔便取走胎衣,防止母马吞食。
母马舔犊情深,槽头旁的青駹马也不停的打着响鼻,独目中似也有喜色流露。
“色如霜纨,必是好马!”三叔指着马驹笑道。
“莫非是骕骦?”说话的是母亲。听到后院动静,便起身来观,“《左传》有言:唐成公有两骕騻马。一云骕骦,马色如霜纨。此马是骕骦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