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众人下山，路上韩鬼喊饿，博通子却领着众人加快了脚步，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博通子指着山路旁的杂草丛说了声：“跟我来。”

穿过草丛，来至山壁前，博通子拿起拐杖左戳戳，右敲敲，呼延秀悄悄地躲在了莫小则身后：“不会又有蛇吧。”

博通子指着一块巨石说道：“这块石头能挪开。”

韩鬼程图等人上前合力推开石头，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露了出来。

博通子说道：“羊头山是古时的屯粮所在，这是运粮洞，直通山底，现在洞里空气稀薄，咱先坐下吃些干粮，等上一时三刻再进去。”

简单潦草的吃了几口，众人点起火镰火烛，拾阶而下，不消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山脚，山脚的洞口被枯枝落叶积雪堆满，拨开杂物，抬眼观瞧：青柳渡口就在眼前。

韩鬼嘟囔：“怪不得能一天上下山走个来回呢，原来有近道儿。”

博通子领着大家到了镇上一家书院前，只见书院大门是一座双层飞檐单门，门上高悬褐底金字“天道书院”横匾额。门前古树垂荫，溪水轻吟。进入院内，格局类似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亭台楼阁齐备，屋顶为人字形硬山顶。

有书院的杂役一眼看见了博通子，飞身抢步跑过来：“仙长，您怎么下山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您快屋里坐，我去叫人。”

博通子和徒弟在礼贤殿中落座，不一会儿外边呼啦啦进来一帮人，书院的山长、堂长、斋长、经长、监院、掌书以及书办全都来了。来的人并排站好，一齐施礼。

山长走上前亲自把盏倒了茶水：“仙长，您喝水。”

博通子简单问了问书院的情况，山长据实回答，博通子看了看程图，程图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过去：“夏山长，这是两千两，是我家师父的一点心意。”

夏山长接过，还没来得及道谢，博通子开口说道：“我此次下山，是为了教徒弟一些本领，劳烦山长给准备一些房间。”

“那是自然，我马上安排。”

“还有，我的行踪程图会每天告知你，如果山上有书信来或有烽火，你一定及时告诉我。”

山长点头应下，然后吩咐：“赶紧去准备午饭，为仙长接风洗尘。”

“不用啦，年前时，镇上谷大户家派人上山，说是家里有厉鬼横行，我本不会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下山，但奈何新收了徒儿，得让他们领略花花世界的魂灵鬼怪妖精。”博通子扫视众人，“走吧，行李就放在这儿，程图你记得带上法器。”

一众人随着博通子步行前往谷大户家，路上莫小则问：“师父，厉鬼是什么鬼？”

“就是怨气最大的鬼。”

“非常狠毒吗？”

博通子想了想，回答道：“修炼百年的妖精，冤死惨亡的厉鬼，都不及人心狠毒。”

一句话说的众人后脊梁发凉。

韩鬼却根本没听懂，继续问：“师父，那妖精和妖怪有什么区别？”

未等博通子回答，支湃抢话：“这个我知道！来，哥哥给你讲讲，比如说啊，大晚上你遇到一个修炼成精的狐狸精，狐狸精幻化成大美妞，陪你聊天睡觉，这是妖精！如果，你走在路上来了一个长面獠牙的野猪精，野猪精要吃你，这是妖怪！简单说吧，好看的就是妖精，难看的就是妖怪！”

博通子回味了一下，笑道：“支湃解释的，比我说的要有趣。妖精和妖怪没什么区别，世人的口头称呼而已。”

“那我要妖精，漂亮的。”韩鬼憨笑。

博通子无奈的摇摇头：“改天给你捉一只黄皮子精，绝对漂亮，陪你睡几天，你就变成人干了。”

韩鬼想了想：“那也值了。”

大家都彻底没辙了。

说话间，到了谷大户家，禀事的人进去回报，不多时，谷大户出门相迎，过半月桥来到西厢花厅，众人落座，丫鬟上茶，博通子给徒弟们介绍：“谷大户姓谷名韧，以前他可不是大户，是猎户。上山打猎捕兽，也经常把些野味儿送到天道院，可如今，谷猎户陡然而富，丫鬟奴仆成群，让人好生羡慕。”

“仙长您就别拐了弯的骂我啦，日子过得不错是仰仗了您给坐镇，我就直说啊，从去年腊月开始，家宅不安，闹鬼了！现在我这家里人心惶惶，一到晚间，孩子哭大人闹，好多能走的都走了。唉……”谷韧长叹一声。

“什么样的鬼？”博通子用茶盖拨着浮茶问。

“我是没见过，可家里很多人都说看见了，是女鬼，这鬼穿一身白衣，夜里出来，飘在空中，穿墙越瓦跟玩儿似的。有时候恶作剧的吹烛掀门帘，有的时候怪叫，还有时附在人身上，您来之前，我也请过喇嘛和大和尚过来，可都降不住，还有一个自称是罗浮山的道士，半夜被恶鬼给吓昏迷了。”

“家鬼还是外鬼？”博通子问。

谷韧想了会儿：“应该是外鬼吧，我们这宅院里以前一直平安无事，这也不知哪儿的孤魂野鬼飘到这儿了。”

“好吧，今晚我来会会她。”博通子应承下来。

谷韧大喜：“多谢仙长，有您出马，一定能降住！来人呐，备宴！告诉后厨仙长到咱这儿来了，好好巴结着！”

下人答应一声，跑到后厨去安排。

不多时，酒席宴置办好了。谷大户作陪，旁边还站立了一个大厨。众人也确实饿了，但面对满桌的酒菜，却无处下箸——盆碟碗盘内都是些不认识的东西。

谷韧端起酒杯：“我知道仙长虽然是方外之人，但并不忌口食素戒酒，这些都是野味，飞禽走兽都有。这位是我从岭南雇来的厨子，擅长烹饪此类，仙长请。”

众人举杯。

厨子给一一介绍，跟报菜名似的，大家这才知道，饭桌上美味齐备：野鸡肉、鹑鸟肉、乳鸽肉、野兔肉、炸麻雀、炸田鸡、炖麂子、穿山甲、蜗牛、蛇肉、蜗牛、狗肉……

韩鬼指着一个盆子问：“这是蝎子吧，怎么没煮熟就端上来啦？”

大家一看，可不是嘛，盆里的小蝎子还在蠕动呢。

厨子一笑：“爷您误会了，这是醉蝎子，把蝎子加以米酒香料精盐醉制而成，芳香无腥，清香肉活、味鲜吊舌，您尝尝就知道了。”

韩鬼刚要下筷子，厨子又给拦住了，给每个人发了一把精致的小剪子：“吃之前，得把蝎子的毒尾剪掉。”

呼延秀等人不敢吃，韩鬼依言而行，夹起蝎子，剪掉毒尾，嚼了咽下：“嗯！！好吃！果然好吃……”

本来古人讲究食不语，但座上没有几个读书人，所以，众人说说笑笑，把盏言欢。

程图问：“谷兄，上次你派人上山请我师父，我听你家下人说，你还养了狼了？”

“对对对，我养了三十几只狼，吃完饭我带大家去看看。”谷韧一口答应。

不多时，大家吃的差不离了。厨子推过来一辆小木车，车上是一个木板，板上一个海碗大小的洞，洞里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再往木车里看，里边关了一只金毛猴子。

厨子说道：“当家的说啦，贵客迎门，得用心巴结，这猴脑是我的拿手手艺。”

韩鬼一边剪着醉蝎，一边问：“这猴子也还活着呢啊！”

厨子点头称是：“没错，吃的就是这鲜美的味道，猴子的头固定了，用小铁锤敲掉头骨，用热油浇上去，里边的脑髓就熟啦，用调羹吃起来简直是仙品。”

厨子拿起铁锤，博通子赶紧拦住：“这也是一条生命，算了吧，我等无福消受。”

“啊！！啊！！！妈咪呀……啊！”忽然，韩鬼像杀猪一样惨叫，倒地翻滚。

支湃纳闷的问：“怎么啦？你的脑子被锤敲了还是热油浇了你脑髓了？”

“疼死我啦！！啊……”韩鬼满地打滚。

博通子也是很吃惊，旁边的谷韧满脸焦急的埋怨：“你看这事儿闹得，一句话少交代，就成这样了，快去请医生。”

厨子放下锤子跑出去请大夫。

程图和白久走过去搀扶，呼延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被猴咬了？”

谷韧摇摇头：“这些醉蝎子，都活着呢，吃之前得用剪子把尾巴剪掉，但是吃的越多，就相当于喝酒喝得越多，会越来越迷糊，这位兄台肯定是忘记剪尾巴了，嗓子或者舌头被蝎子蛰到了。”

众人一听，真的不知道该急还是该笑。

博通子从怀里掏出瓷瓶递给呼延秀：“给他服一粒解毒的，但一时半会儿疼痛解不了。”

地上的韩鬼已经学狗叫了。

钱串子心有余悸的说：“我小时候手被蝎子蛰过，能疼到血脉骨髓里，这嗓子上的软肉挨了这么一下，估计是难捱。”

医生赶来，给韩鬼煎药，韩鬼躺在床上，嗓子已经喊的沙哑了，却还是止不住，谷韧安排丫鬟伺候韩鬼，丫鬟把热毛巾给韩鬼敷在额头，鬼哭狼嚎的韩鬼睁眼看见了丫鬟，顿时喊声小多了：“姑娘，你多大了？”

旁边围观的众人无语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