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的念头就像肥皂上的毛发,腻味却又挥之不去。
支湃盯着女友叶子发来的冰冷的分手短信,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救命稻草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是同一棵;当初让自己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和现在让自己对整个世界无话可说的,也是同一个人。
“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世界!”支湃下定决心似的猛站起身,大脑缺血的眩晕又让他抱头蹲下:“三天没吃饭了,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叫了外卖,吃了个撑肠拄腹肚皮溜圆,又把出租屋里所有的东西扔的扔卖的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支湃若有所思的拿起手机:没有一个未接来电,没有短信,qq和微信里一条未读通知也没有。
支湃打开了69同城,当了一次二手房东,把自己租来的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以极低的价格转租了出去,租了整整3年,反正死无对证。
忙活了大半天儿,支湃捏着手里一沓百元钞票,心里的伤痛好似减轻了几分,他嘴里念叨着“洗洗头刮刮脸,有点倒霉也不显”,然后脱得精光走进卫生间,拽过莲蓬头,却沮丧的发现热水器已经被自己卖了,但他还是拧开了阀门,冰冷的自来水从头上直接灌下,支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泪水伴着冷水一起落下:这辈子活的太窝囊了。
吉列剃须泡沫糊在脸颊上,剃刀“嗤嗤”地割着胡茬。“灯等哒的等大灯凳等灯登……”客厅里手机响起马林巴琴的铃声,支湃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刮胡的动作有一个明显不自然的停顿,锋利的刀刃在脸上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血珠慢慢沁出。
“贱人,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来电话了!可怜我?安慰我?想复合?等我死了,让你肠子都悔青了!不过,我现在应该是以伤心欲绝的语气,还是满不在乎的状态接听?是要恩断义绝一刀两断,还是给次机会重头再来?”问题还没想清楚,支湃已经裸奔到了客厅,从地上抓起手机滑动接听了,残余的剃须沫贴着手机屏幕倍显油腻:
“喂……”支湃故作冷静甩出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词。
“先生你好,我是北冰洋保险公司的小张,我的工号是9527,请问能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吗?”电话那端的声音比剃须沫还油腻。
愤怒的血液以每秒31万公里的速度奔向大脑,并化作蘑菇云式脏话从支湃嘴里蓬勃而出:“我x你大爷,你TM……”
骂到一半,支湃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所以,后半句话直接拐弯儿变向:”你TM……就不能早点打来电话?我整好有保险业务需要咨询办理呢,你们公司有人身意外险吗?“
被骂又被问的9527估计是懵圈了,半晌才回答:“有啊,当然有!”
“你们那意外险都管什么?”
9527明显的来了劲头儿:“先生,我们公司的意外险什么都管,不管你是被大象踩了,还是被蚊子踢了;不管你是被流氓砍了,还是被闪电劈了;不管你是出意外让车给碾了还是调戏妇女被公安给拘了;不管你是梗阻便秘了,还是肠胃炎跑肚拉稀了,我们的意外保险都能起作用!“
听着这些悲催不要脸的遭遇和死法,支湃点点头:“这些事儿还真挺像我的风格,那你们最高赔付多少钱?”
“最高100万,不过电话里说不清,我亲自去您家里给您好好说说吧。”9527殷勤的回答。
当保险员小张怯生生的推门而入时,支湃已经梳洗完毕,换好了衣服。他看着面前的这位9527,心里不由得慨叹:“嗲嗲的声音背后,怎么藏了这么一尊肥硕油腻的躯体啊?”
小张气喘吁吁的进了门,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房间和支湃脸上的伤口恍然大悟:“大哥,我知道您为啥要买意外险了,您家被小偷洗劫一空,您还被胖揍了一顿,我猜的对不对?”
支湃不耐烦的指了指木板床:“别扯没用的,你坐,合同拿来了吗?”
小张把合同递过,支湃看着甲方一栏直嘬牙花:“啧啧,北冰洋?怎么看都像卖汽水的!”
“两码事,我来给您仔细说说……”
“没那工夫,告诉我在哪签字?”
“就在这儿!大哥您真爽快!”
“可以网上支付吗?”
“当然可以,网银、支付宝和微信转账都成!”
“老妹儿你闪开点,你挡住我WIFI信号了!”
“我哪有那么胖?!”小张气鼓鼓的挪开,“受益人王翠芬是您母亲吧?这名字真好听!”
“不会夸人别强夸!”支湃又刷刷点点在自己合同的背后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麻烦你按照这个地址把合同给邮寄出去。”
“好嘞,交给我啦,放心吧!”
9527可能从来也没遇到过这么麻利的客户,肥嘟嘟的脸上乐开了礼花弹,她拿了合同转身而去。支湃关了门,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乱作一团:“因为家里反对这段恋情,自己和父母断绝了关系,事到如今,也没脸回去面对二老了,但愿我死后,这100万能让他们过上好点的日子。”
越想越乱,支湃起身出门,夏日午后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在小区门口小超市,他买了一包平时绝舍不得买的利群休闲,老板还赠了他一瓶冰红茶。
支湃叼着烟走出小区,蹲在路边拧开了冰红茶:“呦,再来一瓶?”
支湃把中奖的瓶盖给了马路边的一位民工大哥,这位大哥高高兴兴的去小超市兑奖,支湃不经意的一瞥发现,路边下水井的井盖竟然没有盖上,张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看着怪瘆人的。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些民工也不容易。”支湃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井盖拽回井口,满意的拍了拍手。却听井盖底下传来叫骂:“****祖宗,赶紧弄开,想闷死我呀?”
这时兑完饮料的民工大哥也回来了,他吃惊的看着支湃,支湃搓着手讪讪的走开。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在一个死胡同里一栋老旧楼前站住了脚,隔着玻璃门,只见一楼一位大妈坐在桌前看报纸,大妈身后两个斗大的字让支湃浮想联翩:开房
“几天没出门,风气就已经这么开放了?旅馆都不写直接写开房?”支湃暗自琢磨。而且,看到这两个字,支湃感觉到胸口里有一只发春的小鹿在猛怼狠撞自己的心脏。马雅可夫斯基的那句话像闪电一样,炸进了他的脑海:当生活将你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犯罪。永远记住,这并不可耻!
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人也烂!所有的什么忠贞和洁身自好都特么的玩蛋去吧,对,临死之前老子也要快活一下,来它一个“双飞双日游”。
打定主意后,支湃左右张望一下,四外无人,便径直走进去:“大妈,我要开房,给我来个大床房,有姑娘吗?我要俩!”
桌后的大妈把报纸放下,看着面前伸着俩手指头,像要自拍一样的支湃,轻启肥唇,坚定而铿锵的回答了一个字:滚!
与此同时,支湃也看到了墙上被大妈挡住的一个字:水。
支湃灰溜溜的跑出开水房:“太吓人了,太丢人了!”
烈日下,支湃又开启了无目的巡航模式,街角树下一位卖地图的中年妇女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盯着地图,陷入了深深回忆:想当初,自己和女友爱的昏天暗地如胶似漆的时候,俩人在彩票站外许下心愿,如果有那么一朝中大奖了,一定买一幅世界地图,然后用飞镖随意扔上去,扎在哪里就去哪里度蜜月,无论天涯,无论海角。
现如今,沧海也没变成桑田,可诺言却都成了谎言。女友当时兴奋期待的表情又徘徊到了眼前,支湃甩甩头走过去,全国地图和本市地图各买了一张。他腋下夹着地图往回走,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愣是没找到小区——失恋而又路痴的人分不清生与死的区别,更找不到东南西北。
回到住处,支湃盯着两份地图呆呆发愣,楼下底商美发店音箱里的电吉他前奏顺着窗户蹿了进来:
前面真的危险吗
或者背叛才是体贴的
或者逃避比较容易吧
风言风语风吹沙……
支湃把两张地图摊开,用图钉并排着按在墙上,又从门后的镖盘上扥下一支飞镖。
支湃掂着手里黄灿灿的这支镖,慢慢的闭上眼睛:“生无可恋,死亦何惧!飞镖扎在哪儿,我就死在哪儿,管它是西双版纳还是漠河,一切听凭天意,绝不反悔!”
伴随着“噔”的一声响,支湃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略带紧张的走近地图,终于看清了具体位置:飞镖扎在了本市地图上,镖尖儿下的小字很清晰:裕西垃圾填埋场。
“法克mylife(操蛋的人生)!”支湃暗骂了一声。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茫茫人海狂风暴雨
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
一生一世如梦初醒……
楼下的音响里的歌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