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封锁四门,许进不许出!”若是孟侜存心要走,这个时候封锁已经于事无补。情况未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封了再说。
上次千阳湖的事楚淮引得到教训,只围着千阳湖打捞没有及时下令关闭城门,居然就让孟侜随意出了城!
季炀道:“今天奉国使团要出城……这?”
“让他们等着。”楚淮引眼神凌厉地扫向管嘉笙,“到底怎么回事?”
管嘉笙道:“回陛下,和奉国使团也有点关系,昨日臣……”
“你是说,孟侜现在睡在客栈?”楚淮引一字一句确认。
“是,孟兄说他实在太困,不想走路,便就近歇下。”
“季炀,随朕去看。”楚淮引快速吩咐,“小玖,给管大人请个太医看看伤。”
楚淮引到客栈却扑了个空,床上空空如也,连条被子都没。他不死心地掀开床板,希望下面藏着一只小猫。使用多年的床板经不住楚淮引的大动作,咿呀一声裂成两半,从断裂处飞出尘埃木屑在晨光里旋转慢舞。
楚淮引右手一扬,木板扔出去撞到墙上,碎得彻底。整个二楼地板震了三震,跪在楼下的掌柜伙计吓得魂不附体。
该不是住进什么反贼了吧?
天要亡我。
掌柜面如土色,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他这是摊上大事了。
楚淮引对着床梁打了一拳泄火,他怕等他找到孟侜时控制不了自己伤了他。
他更怕找不到孟侜。
“昨晚住天字号房的客人呢?”季炀怕这些伙计被楚淮引吓晕,提前帮他问。
掌柜用手肘杵了下值夜的伙计,你倒是快说!
周围数百个御林军亮着真家伙,伙计牙齿打颤努力回忆:“昨、昨晚京兆尹来找、找那位客人,大人走了之后,半夜的时候,客人裹着棉被下来说、说要出去,小、小人说那是客栈的棉被不能带走,客人就、就放下棉被自己走了。”
伙计昨夜昏昏欲睡,就记得孟侜裹着棉被要走,原因什么的压根没听清,也懒得听。
这行为……怎么越听越像卷铺盖走人,但因为不小心卷了别人的铺盖,最后只能轻装简行。
听起来有点搞笑。
但没有人笑得出来。
楚淮引听见的时候甚至有点迷幻,他的小猫已经穷到要顺别人的被子了吗?
然而朕再有钱也留不住这个人。
心脏像被野性难驯的猫儿放在爪子里把玩一样,抓出一道道深红的血痕,鲜血淋漓丑陋不堪后,被丢弃一边。
楚淮引闭了闭眼,他现在一边担忧孟侜没有被子是不是缩在哪个角落瑟瑟发抖,一边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找到孟侜他一定要把他关在什么地方,这辈子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他深呼吸压下哪些疯狂的不合时宜的想法,对季炀道:“大将军那边有没有?”
“没有。”
“朕赐的孟府呢?管府呢?”
季炀低下头,瞬间有点同情陛下,这是第二回了呀。明知道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汇报,他这短短一会儿已经听陛下问了好几遍了。
此时,昨晚跟踪水碧姑娘的暗卫刚才来报,他们跟踪水碧姑娘进了城西一间宅子,和她私会的竟然就是通缉已久的刘府幕僚。
那幕僚轻功不错,警惕性高,两人一对发现没有人放焰火,马上猜到中计,兵分两路逃跑。暗卫有三人,两人追幕僚,一人追水碧,谁知水碧姑娘居然身怀绝技,他们追了一夜,直到今早只抓到幕僚回来。
问陛下怎么处置。
这幕僚撞到枪|口上了,楚淮引当即下令废了他的功夫,严刑拷打,只要留口气就行。
外面御林军调动频繁,驿馆里面。使臣团人心惶惶,昨夜水碧姑娘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今早预定出城,突然间全城禁严。
该不是被发现了什么?
奶娘家里。
礼文乐起得早,一摸孟侜额头,没有出汗发热,呼吸也很平稳,放下一些心。
孟侜喝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昨晚又连夜奔波,到现在都没有要醒的迹象。
外面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嘈杂纷乱,礼文乐锁上门窗,今天干脆不去医馆了。
礼文乐再诊孟侜的脉象,虽然有些虚,却不凝滞,郁结已开,像是放下了什么心头大石。
奶娘醒来发现孟侜居然睡在家里,兴奋地说要给少爷做饭。以前小姐怀孕都是她照顾的,奶娘一直很遗憾因为身份原因,不能就近照顾孟侜。
奶娘还没把饭菜端上桌,突然来了一群人,带头的那个头束金冠,身着最正式的龙袍,即使不认识脸也该知道是当今圣上。
“孟侜在你这吗?”楚淮引色厉内荏,眼里闪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
奶娘犹豫了一瞬,她还不知道孟侜已经向姜仪说过,还停留在孟侜假扮管嘉笙这里,下意识想帮孟侜瞒着。奶娘慌了手脚,陛下这阵势难道是要治少爷的欺君之罪吗?
楚淮引一看奶娘的反应,眼睛亮了三分。他越过奶娘屏息推开房门,最后在南侧的一间房里,找到了呼呼大睡的孟侜。
外面人仰马翻,他睡得人事不省,还砸吧嘴。
简直想当众打屁股。
楚淮引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自作主张和管嘉笙换回来,一声不吭跑来礼文乐这里,在别的男人的床上睡得比谁都香……
“陛下!”季炀唤他。
“嘘。”楚淮引俯下身把孟侜从被窝里抱起,无奈孟侜昨晚估计是太冷,四肢和被子纠缠得死死的,楚淮引一想把他抱出来就遭到孟侜一记巴掌。
“本官要睡。”
房间里针落可闻,季炀默默转过头,气头上的老虎须,也就孟侜敢拔,还能全身而退。
楚淮引深呼吸了几下,连人带被一把抄起,里面还包着个枕头,像捧着一窝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裹得严严实实。
礼文乐踏出一步想要说什么,季炀拦住他:“就算为了孟侜,你也别出声。”
谁现在想跟陛下抢人,就要做好脑袋不保的准备。
陛下带人一走,礼文乐和奶娘呆滞了下,才想到:“我们去找大将军。”
方才陛下的眼神实在瘆人,礼文乐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但是孟侜执拗不说自己怀孕,陛下看来也不知道此事,这万一出了什么事……
礼文乐也稍微猜出孩子他爹就是楚淮引,不禁重重捏了一把汗。
……
孟侜醒来时,入眼是一片明黄色,他陡然惊醒,一看身上盖的被子还是礼文乐的,手里枕头也是,床单和床却是楚淮引的。
他睡着的时候瞬移了?
就说昨天忘了什么没干,他忘记和楚淮引说了。
今天早上楚淮引一定是去礼文乐家里找他了。
孟侜头一次庆幸自己睡相不佳,楚淮引一定是分不开他和被子又舍不得叫醒他,才连人带被运到宫里。
要是换一天孟侜发现自己被突然弄到宫里,估计要炸毛,但是这次他有错在先。
我还是很讲理的。
待会儿要哄哄楚淮引。
和管嘉笙换回来,不用赶早上朝,不用担忧抹黑管嘉笙的清名,更不用担心身份被揭穿让楚淮引难做。
这一个月来不是没有压力,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阿福胆子本来就不大,需要他时刻给定心丸。管母年纪大了,孟侜也怕稍有意外刺激到她。孩子跟着他奔波劳累,和沈柏青天天养胎一比,孟侜简直愧疚欲死。
所幸在这个微凉的早晨,这一切都可以稍稍放下。
孟侜伸个懒腰,耳边传来金属链条的撞击声,上扬的嘴角忽地顿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右手腕的铁镣,哪怕做工再精致,哪怕手铐还包着一层皮革,也不能改变他被锁在龙床上的事实。
这怎么可能?
他疯狂去扯那副手铐,希望楚淮引只是嘘嘘拷着吓唬他一通,然而他把手腕都磨红了,也没能解开。
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小玖,怎么回事?”
小玖经常和孟侜打闹,这回连目光都不敢直视。
孟侜血凉了一半,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他无意义地去扯那链条,不知道楚淮引另一端拷在了什么地方。
链条很长,看来楚淮引施恩给他的活动范围倒是大。
他怔怔地站起来,“楚淮引呢?”
孟侜直呼其名,把小玖吓得一抖:“我、我去禀告陛下。”
孟侜以为楚淮引跟那些人不一样。
可他忘了,权势在手,能用权碾压的事,谁还跟你玩捉猫猫。
孟侜出了寝宫,顺着汉白玉阶而下,拖着沉重的镣铐走出百米。
镣铐逶迤,似乎没有尽头。
孟侜脑子一片空白,楚淮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朕能拿你怎么样……朕不对……”
那时他一哭,楚淮引便抛弃原则,连大声都不敢。
是他无知无畏耗光了对方的耐心,还是楚淮引终于变得像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孟侜心底有个声音想替他认识的那个楚淮引辩解,却总被失去自由而慌乱的小人按下。
他走着走着,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未免也太长了吧?
孟侜福至心灵,突然拔河一样较劲拉着链条往旁边扔。
铁链和台阶砰砰砰相击,扭动跳跃,另一端的力量越来越轻,孟侜屏住呼吸,极目望去——
是空的!
他就说楚淮引不是那么霸道的人!
孟侜心下一松,居然腿软地站不住。
太没出息了。
他盯着那一坨废铁链,眼里重新有了一些笑意。
因为奉国使团的事,楚淮引不能守着孟侜醒来。
他泄愤似的给睡着的孟侜带了一半手铐,另一端却空着不敢动。
想想就知道小猫会炸毛。
他清楚地知道哪怕孟侜做出更过分的事,他也不敢拿孟侜怎么样——伤心了生气了还不是要自己哄回来。
也就只敢趁他睡着发泄一下。
他离开不过一刻,小玖急匆匆过来,说孟侜醒了,看起来大受打击。
楚淮引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孟侜不会醒这么快,心疼懊恼道:“都没看见朕放在床头的钥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