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十二月,荣城正式进入冬天。
荣城的冬天温度并不低,但是很潮湿,那种冷是从骨子里开始的,穿多少衣服好像都不管用。
傅明月以前从来不怕什么冬天,因为年轻身体好,衣服也都是最好的,根本不担心什么寒冷问题。但在监狱里的这些年,她的身体差了很多,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感冒发烧。进入冬天,更是容易手脚冰凉,只想缩在办公室里吹暖气,或者干脆缩在被窝里,玩游戏都提不起兴致。好在她也没什么朋友,也不需要应酬,每天在家和公司两点一线跑,走在寒风里的时间并不多。
这天风很大,傅明月下了班就匆匆地赶往公交站,想早早地回家去钻温暖的被窝。结果刚走出公司大楼没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严格来说,是被一辆车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很招摇的颜色,很招摇的车。
傅明月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心脏都没能恢复正常。
驾驶座的车门推开,走下来的女人盛装打扮,光彩照人。
明月。
傅明月顿时皱了一下眉头。来人叫秦姝,是傅明月以前闺蜜团的一员。八年前,傅明月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好姐妹,八年后,她早就不敢那么去想了。
明月,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秦姝热情地伸手抱住傅明月,仿佛没看到她的抗拒似的。我这段日子都不在国内,否则我早就来找你了。走,咱们一起吃饭,好好聚一聚。
不了。傅明月推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已经不算傅家大小姐了。
明月,你是不是介意当初我爸爸没有帮忙?不是我爸爸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了。我特地去求了我爸爸,他说这事儿他真的无能为力。你也知道,那人……
没有。只不过,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跟你走在一起,没准会给你带来麻烦。
秦姝一听,脸上立马换了笑容。我不怕。来吧,咱们两坐下来说说话。关于当年的事情,我也有些话要跟你说。
最后那句话,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傅明月心动了,可她又不敢去相信这个人,于是内心挣扎不休。
亲爱的,走吧。
这辆法拉利本来就扎眼,又停在这个位置,就更加吸引来往路人的视线了。
傅明月不想在这拉拉扯扯的被人看热闹,最后还是被秦姝拽着推着坐进了副驾驶座。
路上,秦姝提起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说很怀念。
傅明月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些欢乐时光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了,而更像是一把刀子。她冷淡地应着,想着一会儿还是到了地方,还是直接打车回去吧。
秦姝带傅明月去的是荣城一个有名的高档酒吧,他们这些二代三代很喜欢混的一个地方。
傅明月一看到这地方,眉头就皱了起来,下了车就要走人,却被秦姝和从里面跑出来的几个人生拉硬拽地带了进去,进的是她们的包厢。
这几个人里,有傅明月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但无一例外都是那个圈子的人。
傅明月被一路推进去,按在沙发里坐下来。她一坐下来,两边的位置立马就有人挨着坐下来,摆明了要将她困在那。这个时候她要是还知道自己上了秦姝的当,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既然他们费尽心思要将她弄到这里来,想要就这么走人是不可能的,只能留下来看看她们到底想干什么,然后见招拆招了。
这时,秦姝走到包厢正中间,抓着个话筒喊:大家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个人。她就是我们众所周知的傅家大小姐,傅明月!来来来,明月,上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傅明月被一左一右两个人夹着站起来,走到秦姝旁边。然后,话筒也戳到了她嘴边。
来来来,让我们的大小姐给我们说两句。都说监狱是最锻炼人的地方,你在那里待了八年,一定有很多的感悟吧?我们是没什么机会去体验了,要不你给我们分享点经验?大家想不想听啊?
想!一大帮人异口同声,一个个嘻嘻哈哈,情绪高涨。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傅明月的痛苦之上,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毫无压力的事情。
傅明月转动视线,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熟悉或者陌生。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是一样的,就像是一帮恶犬逮着了一只小猎物,团团围成一圈,打算玩弄够了再撕碎吃掉。
他们就是想看到她惊慌失措,看她痛苦难堪,然后他们就会觉得很爽。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傅家大小姐是曾经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恶势力,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出这一扣憋气了,当然是一个个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傅明月很认真地考虑,自己要不要配合他们的想法,做出一副他们想要的样子?可就算她已经不是傅家大小姐八年了,她骨子里那点傲气也不允许她跪在地上去求饶。
怎么样,我的大小姐,给我们说两句吧。
好啊。
傅明月笑眯眯地点头,然后接过话筒,送到嘴边。开口前,她的视线再一次缓缓地扫过面前这些兴奋得几乎要扭曲的面孔。
其实那句话说得没错,监狱确实是一个很锻炼人的地方。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富家子弟,进了那里都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你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至于分享经验,这个有点为难我了。你们知道的,有些东西光听是没用的,得亲自体验。如果你们真那么想脱胎换骨的话,可以考虑进去体验一段时间。机会不一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没准哪天你们就中奖了,就像我当初一样。
这番话,傅明月全程都是笑着说出来的。不管内心如何,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很淡定从容,落落大方,傅家大小姐的风范依旧还在。
你——傅明月,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都已经落魄成一条狗了,还在这清高给谁看呢?你现在是个什么境况,谁还不清楚啊?
就是。没了傅家大小姐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还敢在我们面前逞强?你呀,现在给我们提鞋都不配!不对,是舔鞋底都不配!
莉莉,人家里子都已经没有了,还不让人家要点面子吗?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变成了孤女,还在监狱里呆了八年,已经够可怜了,咱们就不要痛打落水狗啦。
说的也是,跟一只落水狗较真,也有损咱们的身份。咱们可是人,食物链顶端的人,怎么能跟一条狗计较呢?
……
傅明月就抓着话筒,安静地站在那任由他们拿言语当刀子,一刀一刀地往她最疼的地方捅。光捅还不算,还要打个旋剜掉更多的肉,刀子上还要淬了专门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但她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受着,不吭一声,也不皱一下眉头,因为这是她该承受的。
猫抓住老鼠之后之所以喜欢不停地玩弄,是因为老鼠总是想着逃跑,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要跑。一旦老鼠不想跑,猫就会觉得没意思。
对于这帮二代三代来说,傅明月就是那只被他们抓住的老鼠,她不挣扎,连叫都不叫,那就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看来,你们都已经说完了。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傅明月随手将手里的话筒往桌子上一搁,迈步朝包厢门口走。
立马有人站起来,而且不止一个人,他们双臂环胸顶在门上,嘴角扯着同样不怀好意的笑,活脱脱一帮不怀好意的恶犬。
傅明月无奈地在心里叹一口气。你们想怎么样,直接说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这一群人是以秦姝为首的,所大家都看她,等着她发号施令。就好像当年,他们都以傅明月的马首是瞻,她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做。
其实我们也没想怎么样,以前怎么说也是姐妹,虽然你现在不混这个圈子了,但一起喝个酒聊个天还是可以的嘛。大家说对不对?来来来,把酒满上,我们跟傅大小姐喝一杯,就当是庆祝她刑满释放还了。虽然有点晚了,但总好过没有啊,是不是?
就是。来来来,喝酒!
莉莉,给她满上!
一帮人立马围住傅明月,拉的拉,扯的扯,推的推,将她逼到沙发里坐下。满满的一杯烈酒被推到她面前,要她喝下去。
傅明月的酒量是还过得去,但也经不起这么灌。而且,她不认为她喝了这一杯,他们就会立马让她走人。今天,她恐怕得脱掉一层皮才能脱身,只希望下场不会太惨。
傅明月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视线再次缓缓扫过他们的脸,然后垂下眼眸,望着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