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罗筱柔还是同意带着向暖去医院。

从大院到牧野所在的医院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向暖又心急如焚，就更觉得路途遥远，盼得脖子都长了也还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一路上，车子里都只有沉默。

罗筱柔还没有原谅向暖，所以仍旧不怎么想搭理向暖。

向暖一方面是怕说错话，惹得婆婆不高兴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见牧野了；另一方面想到牧野的伤势就心慌意乱焦灼难安，实在没什么心情聊天。

终于，车子缓缓地泊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车子堪堪停下，向暖就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谁知道罗筱柔又往前挪了一点，向暖一脚踩偏了，踉跄惊叫间整个人跌趴在地上。

罗筱柔见了，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车子都还没停稳，你怎么就下车了？一点安全常识都没有，亏你还是个会开车的人！

向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为自己辩驳。暗自庆幸今天穿的是裤装，否则就丢脸丢到家了。

还趴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向暖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膝盖刚刚跟地板剧烈碰撞摩擦，这会儿正火辣辣地疼，裤子都被蹭破了一点，掌心更是被水泥地板摩擦得渗出了血丝。不过向暖顾不上这些，拍了拍掌心就赶紧凑到罗筱柔身边去，却又不敢催促她。

罗筱柔瞥了她一眼，转过身走在前面。

向暖暗松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进入医院大门，她就紧紧地拽住了包包的带子，像是包里藏着的不是什么重要证件，而是能量盒。脆弱的心脏也像上了发条似的绷得紧紧的，如雷的心跳震得她耳朵一阵阵地疼，脑子也被震得空白一片。

终于，罗筱柔停在了某间病房门口。

向暖落后了她两步，所以看不到病房里的情况，原本就紧绷的心脏这会儿已经绷到了极致，眼看着就要炸裂开来了。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周围的空气似乎也一下子稀薄起来。

罗筱柔侧头意义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就迈了进去。

向暖咽下一口唾沫，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确保自己看起来比较平静了。

牧野变成这样已经够痛苦了，她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给他添堵，绝对不能！

闭上眼睛，又是一个深呼吸，向暖终于抬腿跨出一大步，人也成功站到了房门口，完全落入房间中人的视野之内。

牧野抬眼看过来，见到向暖也丝毫不惊讶，语气淡淡地招呼了一句：进来吧。

他的脸比之前瘦削了许多，但一双眼眸墨黑深邃的眼眸依旧炯炯有神，仿佛入鞘的宝剑一般锋芒内敛，让人控制不住被吸引又心生敬畏。

向暖瞬间跌入了一片幽深的世界，再也爬不出来。

无论如何，牧野的情况被向暖预想中的要好得多，起码他看起来还是很冷静的样子，没有她担心中的那种痛苦绝望，甚至疯狂。

只是，他表现得太冷静了，这让向暖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事出异常必有妖啊。

向暖吸了吸气，对着站在床一侧的牧高峰小声地喊了一声。

牧高峰看到向暖并没有像罗筱柔那么激动，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就拉着罗筱柔出去了。

房门关上，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向暖像木庄子似的杵在那，目光刚跟牧野对上就迅速地往下移动，落在牧野淹没在被子之下的双腿上。隔着被子依然可以看得出两条长腿的形状，而且是完好的。那罗筱柔说的下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是什么意思？两条腿都是完好的，怎么就不能用了？

牧野率先打破沉默。那边有椅子，自己拿过来坐吧。

不，不用了。向暖一点都不想坐下来。她本来就紧张得呼吸困难，要是坐下来仰头看他，只怕会更紧张。不过，她倒是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床边。

牧野也没有勉强她，只挑了挑眉，道：你怎么来了？

那语气实在稀松平常，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一样。

向暖鼓起勇气跟他四目相对，然后在他那双吸魂夺魄的眼眸注视下艰难地维持着仅有的清明。无数的字词在她脑海里划过来划过去，可她拼尽力气也抓不住，最后只吐出几个字。我后悔了。

向暖不想也不会玩那么多把戏，只想痛痛快快地认错，然后告诉他，无论如何她都想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如果他真的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那她就伺候他一辈子！

向暖，从干这份职业的第一天起，我就预料到会有残甚至可能是死的一天。何况现在我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又不是快死了。你不用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因为这真的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也不需要你的愧疚，更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赎罪，懂吗？

我跟你提出离婚，是因为我误会了，我以为你心里的人还是杨子君，我以为杨望是你和她的孩子。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后悔了，后悔莫及。因为，我是爱你的，我不想离开你，我想一辈子都呆在你身边。

这样直白的告白，即便是在床上被牧野逼着哭泣求饶的时候，向暖也很少会说出口。像这般清醒的状态下说出来，今天更是头一遭。

经过这一次离婚事件，向暖开始明白，哪怕是最亲密的夫妻也是很难做到完全心意相通的。有些话如果不说出口，对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若是靠猜测，不仅会很辛苦，而且猜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会跟真相大相径庭，徒增误会。

牧野拿过床头的烟盒，抽了一根烟叼在嘴边，吸了一口才又抬眼望向她。向暖，你对自己感情的认识明显有偏差。

什么……偏差？向暖心里突然慌得厉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你对我自然是有感情的，但没有那你以为的那么深。你觉得我心里还爱着杨子君，甚至怀疑杨望是我跟她的种，这都很正常。但你的反应，很显然是不正常的。一般女人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起码要冲上去给奸夫淫妇一记耳光。你呢？连一声质问都没有，只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就走了。这说明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没那么重要，所以你可以很冷静地思考，然后很冷静地走开。

他的分析听起来十分有道理，向暖若不是当事人，只怕都要举双手赞同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我……

向暖，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所以，别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内疚，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为此逼着自己留在我身边，那就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