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学期开始的那一天起,向暖心里就充满了期待,期待着暑假的来临。
暑假来临,就意味着她家的牧长官就要回家了。
这心里有期待,工作的时候自然也就充满了干劲。何况好友李晓敏大着肚子,她这个拍档的担子自然也要重一些,那就更需要干劲了。
3月份,向暖又去叶大夫那复诊,虽然没有得到绝对康复的结果,虽然还需要继续喝味道又苦又怪的中药,但情况在好转几个字还是足够她开心好一段日子。
简单如向暖,疑人不用如向暖,压根就没想过这也许只是医生安抚病人的惯有伎俩。
不过,最近有件事一直困扰着向暖。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得牧野这些天的心情不是太好。其实他说话的方式、声音、语气都跟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向暖就是觉得他似乎有心事。
也许是工作上的事情吧。他的工作任务都很难的感觉,偶尔有点烦恼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向暖最后这样说服自己。
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周末。
牧高峰和罗筱柔带着果果去见一位故友,一早就出了门。
李晓敏有郑魁陪着,夫妻两一起去医院做产检了。
向暖闲来无事,就一个人去逛街。
春末的天气不冷不热,最适合出门玩儿。只要有心情,就算是在大街上随便溜达,看看枝头上脆嫩的叶子、盛开的鲜花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向暖并没有什么急切需要购买的东西,所有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纯粹就是闲逛打发时间。偶尔买点什么,也基本都是给果果的东西。
不期而遇,这是一个美好的词语。
可向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在街头跟牧野不期而遇。或者说不期而遇并不合适,因为牧野压根没看到她。
他个子高,气质也出众,站在人堆里就如鹤立鸡群,所以向暖能够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他的身影。反过来,他要找到她并不容易。
向暖发现他之后并没有开口叫喊,而是想要撒腿追上去。可街上行人实在太多了,牧野又一贯腿长速度快,她能够做到不跟丢已经很不错了,想要把人逮住简直太有难度。
最后,向暖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一家医院的大门,消失在拥挤的人堆里。
医院本来就人来人往,楼栋多,门口更多,漫无目的找人实在不容易。
向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在门口那守株待兔才是最好的办法。
荣城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
向暖抬头看到医院的招牌大字,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一阵阵发毛,身体也跟着冒寒气。
肿瘤就是癌症,对于癌症这种目前医学技术还没能攻克的可怕玩意,恐怕没有人在面对它时还能淡定自若。
向暖还从新闻报道里知道,这家医院是荣城最有名的肿瘤医院,每天都人满为患。如果没点背景关系,想要在这里治病可不容易,因为根本挂不上号,预约都要排到几个月之后。可癌症这种病,哪里是拖得起的?几个月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牧野怎么会来这里?他有朋友生病了吗?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呢?难道,他最近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个?
向暖实在抓不着答案,只能自私地想:只要生病的人不是牧野就好。
虽然心里觉得守株待兔这法子应该不会有错,但向暖再三考虑之后,还是拨了牧野的号码。不管怎么样,既然他都回到市里了,她还是希望能跟他见个面,哪怕就这么在街头站着来个拥抱也是好的。
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向暖失望地掐断拨号。
可能生病的是个大人物,实在不方便接电话吧。
向暖捏着手机傻站了一会儿,决定给他发个信息。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再次发现了牧野的身影。
牧野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那人顶着个光头,身高大概到牧野的肩头,估计是被病魔给折磨的形销骨立,宽大的病号服显得空荡荡的,像小孩子披着大人的衣服,叫人一看就很心酸。
向暖很肯定,那是一个女人。
两个人似乎正聊着什么,牧野一直低头看着她,而她脸上似乎带着笑。
向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什么想法,可是莫名地,她居然觉得牧野此刻看着那个人的眼神应该是温柔多情的。
那个人会是他的战友吗?
也许女人的直觉是可怕的,因为向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名字,居然就是杨子君。
会是她吗?
等他们走过拐角,变成双双背对着自己,向暖这才反应过来,可她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上去。
牧野很敏锐,如果自己在附近探头探脑,他肯定很快就会发现。
算了,牧野都没有计较她有高逸尘这个朋友,她怎么能因为他见个异性朋友就胡思乱想?还是不要变成那种神憎鬼厌的女人才好。
向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离开了肿瘤医院。逛街的心情没了,她决定去超市买一袋子零食水果,然后去锦绣园的小窝看电视啃零嘴。
……
春末的微风吹拂在脸上,带着言语无法形容的舒爽。
杨子君缓缓地走在花园里,呼吸着空气里属于鲜花和绿叶的清新味道,瘦脱了形的脸上扬着淡淡的笑。即便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她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依然在,举手投足间的那份利落豪爽也都在。
牧野看着面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人,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六年前那个英姿煞爽不输男儿的杨中校。
我都记不起来,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悠闲的心情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牧野莫名的心酸和动容。对于这几年的经历,她一直闭口不提,偶尔不得已提起也是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好像她不过是去参加了一次环游世界的行动。可她越是这样,才越是叫人心疼。
不过,牧野向来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脸上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有眼神比平常要柔和许多,还掺杂了一点别的东西。
杨子君也是特种兵出身,甚至牧野都是她带出来的兵,她的洞察力和敏感度自然也不比牧野差到哪里去。别人看不出牧野的情绪波动,她却看得清楚明白。
别哭丧着一张脸。杨子君拍了拍牧野的肩头,接着洒脱一笑。我真没事。
那笑,仍是那样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牧野看着明明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却比一般的男人还要豪爽潇洒的女子,嘴角也跟着勾了一下。
他们这样的人,从来不需要同情怜悯,因为从披上这一身皮那天起,他们就做好了战场厮杀、马革裹尸的准备。
杨子君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哎,你还记得出任务那天,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
六年前那次任务前所未有的艰巨,他们怀揣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信心,却也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临出发前,她也是这样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又递给他一张纸,笑道:要是这次咱们都活着回来,你把这个签了吧。
他接过那张纸,垂眼扫了一下,没有犹豫就点了头。好。
那张纸的最上方赫然印着几个大字——结婚申请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