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不着的应该不止周信与薛锦绣。
所有涉身其中的人恐怕都不能睡个安稳觉。
明日一战,若赢,万里江山唾手可得;若输,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借着月光,苍洱与红玉站在马厩旁,红玉揪着手里的草,苍洱侧目看她,问道:“怕不怕?”
红玉半面转身与他对视,笑道:“不怕。”
看见红玉这副从容的样子,苍洱舒了口气,问道:“倘若我们败了呢?”
“不会”,红玉笃定的说道。
红玉向来自信,这一点苍洱深知。
“不过,王爷体内余毒不清始终是个祸患”,红玉言道。
“我已经托西域的朋友开始找此毒的解药,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苍洱说道。
红玉侧目问道:“你还有西域的朋友?”
苍洱点了点头,“我在匈奴王帐下帮王爷办事的时候结交了几个哪儿的朋友”,说着,苍洱叹了口气,言道:“要我说,哪儿真是个好地方。在草原上,抬头有高山、低头有牛羊。哪儿的男人、女人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言罢,苍洱看了红玉一眼,问道:“等我报了我娘的仇之后,你愿意随我去哪儿生活吗?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们再也不是什么护卫、杀手。”
红玉笑了笑,点了点头。苍洱见状,也笑了笑。
苍洱的手慢慢靠近红玉的手。先是一两根手指,继而是十指相扣。红玉微愣了一下后笑了笑,没缩手。
两人相顾无言,但也心照不宣。
与他们一样,还站在外面看月亮的还有傅瓷。
竹林的月色比金陵城外的还要美些。
季十七带着件披风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傅瓷正倚着门框。尽管入了夏,但夜晚林子里的风还是有些凉。季十七将披风搭在傅瓷的肩上之后,问道:“还不睡?”
傅瓷回头看了看季十七,言道:“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
“有心事?”季十七问道。
傅瓷没隐瞒,点了点头言道:“我总觉得这两日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里一直不安。”
“担心苍玺?”季十七继续问道。
傅瓷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也是难为傅瓷了,从邱晔一路来到竹林,傅瓷再没见过苍玺一面。这期间,季十七去过几趟金陵城里买东西,问到傅瓷有没有什么嘱托的时候,傅瓷总说没有。其实,季十七心里清楚,傅瓷担心苍玺,但她就是不说。
“其实,苍玺来看过你”,季十七说道。
闻言,傅瓷微怔。她梦见过好机会苍玺,但一睁开眼,屋子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什么时候?”傅瓷问道。
“三日前,他连夜赶来在你窗前呆了几个时辰后又连夜赶回了军营”,季十七毫不隐瞒的说道,“我看的出来,你们俩心中有彼此。既然有,何苦要相互折磨?”
傅瓷轻轻笑了笑,“心中有彼此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不是吗?”
季十七被傅瓷这个问题问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转移话题道:“瓷儿,我想问你要个人。”
“嗯?”傅瓷轻问道。
“桂雨”,季十七回答道。
闻言,傅瓷的五官无一不透露着惊喜。季十七解释道:“我想通了。我与桂雨相识也有四五年了,她为了我等成了一个老姑娘,我不能负了她。”
“你肯这么想最好。不过十七,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桂雨丫头等了你这么多年出于怜悯才与她在一起的,我希望你们两个彼此之间是相互喜欢的。否则,对桂雨、对你都不公平”,傅瓷说道。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季十七想反驳傅瓷,但话到了嘴边最终没开口。
“你放心,我季十七说道做到,绝对不会辜负了桂雨”,季十七说道。
傅瓷看得出来,季十七是在跟她装糊涂。依照季十七的才智,他何尝猜不出来傅瓷是想听他说一句自己是真的喜欢桂雨。
不过,转念一想也的确强人所难。
从前,季十七有个万花丛中过,片也不粘身的风流之名。但是,自打遇上傅瓷的这四年来,季十七几乎就没有多看旁的女人一眼。这份情谊,让他割舍掉恐怕很疼吧?
得不到的感情就像是人身上长了一块腐肉——此肉不除,有性命之忧;此肉割出,痛彻心扉。
“瓷儿,若是你乐意明日去看看他吧”,季十七言道。
季十七说完这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傅瓷的眸子一亮。
不过,那一抹光亮转瞬消失,化为一句:“算了,去了不过是让两个人徒增烦恼罢了。”
“先别急着说不,问问你的心,到底想不想见他”,季十七说道。
傅瓷不想再跟季十七掰扯下去,再说下去,往日里的那段回忆恐怕又要跳出来了。
想到此,傅瓷说道:“我有些困倦了,先睡了。”
言罢,傅瓷就要朝自己的那减屋走去。
“等等”,季十七喊道,傅瓷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季十七。
“你若是想通了,明儿一早我带你去”,季十七说道。
傅瓷朝他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
对于季十七而言,喜欢大约就是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幸福、开心就好。
傅瓷进了房间之后也没有立刻睡着,她吹灭了蜡烛,缩在了床的一角。本以为,不面对季十七那些记忆就可以不被唤醒。没想到,及时不面对季十七,那些回忆还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记得初见时,自己对苍玺有很强的敌意。而那个人,也只会袖手旁观,还不忘看到自己出岔子或者以命相搏的时候在旁边不屑一顾的说一句,“多此一举。”
后来,傅瓷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对这位王爷产生了好感。是他多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还是因为这个人最有可能替她复仇?
可是,当两个人真真正正的成亲之后。傅瓷发现,自己的仇恨被这个人抹平了很多。前世的种种好像都在这个人给的温柔中消失弥散。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温柔,更不会为了谁心绪大乱。偏偏还就真有这么一个人,自己因为他屡次破例。
那个人,会因为自己想要吃豆腐而得罪傅绰约,会因为自己喜欢吃奶白葡萄就亲自下厨,还会一声不吭就承受着所有人的怨怼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想着想着,傅瓷的泪水打湿了枕巾。
都说,被爱的人是祖宗。外人都觉得傅瓷是祖宗,可是在她心里苍玺又何尝不是祖宗呢?
越是如此,脑子中的记忆就越爱往外冒!
眼看着到公鸡报晓傅瓷都没有真真正正的合上眼。
鸡鸣一遍,傅瓷坐在了床前。
鸡鸣二遍,傅瓷开始梳妆。
鸡鸣三遍,傅瓷敲了敲季十七的门。
“十七?”傅瓷轻声喊道。
季十七应了一声。他知道,傅瓷会来。
“想明白了?”季十七开门直奔主题的问道。
傅瓷点了点头,言道:“我想去见他一面,你有什么法子吗?”
“有”,季十七说道。若是季十七没有办法保证傅瓷安全的前提下,昨天夜里他也不会对傅瓷说起这个方法。
“什么方法?”傅瓷问道。
“明儿个,你随我进城去买药材。然后接着这个名义,咱们去城西。我猜想,城西那片隐秘而且易守难攻,苍玺应该会选择在哪儿安营扎寨”,季十七说完后打量了傅瓷一眼,接着说道:“不过,就是委屈你了,得随着我来回奔波。”
傅瓷笑了笑,“无妨,多谢你了。”
季十七没说话。
自然无妨,因为傅瓷去见的人是苍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