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闻言,心里一惊,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王爷说笑了。这三千苏家军是老夫平生心血,何来送死之说?”苏佑解释道。
“京畿之中王军就有八万之多,何尹、何升、薛常青、宋濂手中又各有兵权。我们现在唯一能争取到的资源只有薛常青,其余几位都是周则的亲信。单凭岳父这三千岳家军,恐怕金陵城的门都进不去”,苍玺说道。
听苍玺这么一说,苏佑觉得惭愧。这金陵城中的情况苏佑知道的甚少,他的耳目能打探到的消息也远不如苍玺所打探的精准。如今听苍玺这么一说,苏佑也深知自己若是只带着这三千人去无疑是送死。
想到此,苏佑拱手一揖,问道:“王爷可有何良策?”
苍玺朝着苏佑身后的三个人递了个眼色,苏佑会意,冲着这三位摆了摆手。三个人看着苍玺这张冷冰冰的脸总觉得他会对苏佑做出什么事情来,遂而有些犹豫。
“都下去吧”,苏佑吩咐道。
三人有些为难,苏佑又催促了一声后,为首的人对苏佑行了个礼,说道:“我等就候在门外,将军有事随时传唤我等。”
说完,那三人才肯离开。方才那话,是说给苏佑听得,也是说给苍玺听得。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确——若是苏佑又意外,苍玺也别想活着出这间屋子。
待三人把门关好后,苍玺才说道:“他们三个对岳父您倒是忠心。”
苏佑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苍玺随便坐。待苍玺坐下后,又给他斟茶,“他们三位都是孤儿,我对他们有养育之恩,还将毕生武艺都传授给了他们。他们,就像我的儿子。”
儿子?
苏佑这么一说苍玺才觉得。先前在苏府的时候,苍玺见过苏府的大公子,那是个经商的,苍玺也试探过他,确定他是一点儿武艺都不会。没想到,苏佑这一生竟然会把毕生所学传授给外人。
见苍玺若有所思,苏佑问道:“王爷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不把毕生所学传授给自己的亲儿子,倒是传授给了他门仨?”
苍玺大方的点头承认,苏佑喝了一大口茶,接着说道:“满霜的兄长自小身子骨就孱弱,大夫都说不以习武。老夫对这件事情原本是耿耿于怀的,但日子久了,看着他能好好的长大、成家、育子,也就释怀了。”
苍玺抿了口茶,半晌之后才问道:“岳父为何要雇人劫持傅瓷却不伤其性命?”
闻言,苏佑一愣,尔后又释然一笑,“你都知道了?”
苍玺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为何不杀我?”苏佑问道。
“因为您没有伤到瓷儿”,苍玺说道。
“你倒是很坦诚”,苏佑爽朗的笑了出来,接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领兵入金陵吗?”
苍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为了您女儿苏满霜。”
苏佑摇了摇头,“并非全是。那日,我本想去摄政王府把兵符交给你,让你选个合适的时机领兵入金陵。没想到,你竟然为了王妃不问缘由的不肯见人,我不能让你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苍玺疑惑。从前,苏佑不是一直不肯帮他的忙吗?怎么此刻倒是为他考虑起来了?
尽管心有疑虑,但苍玺并没有问出口,反而是安静的等着苏佑接着说下去。
“当时,太后和陈秋实给我的信中都让我多多扶持你,我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本是为了挫挫你的锐气。没想到,你倒是个能知难而上的。”
“所以,您才肯把女儿嫁给我?”苍玺问道。
苏佑摇了摇头,“老夫知道,娶了满霜是你那位宝贝夫人的意思。要按照你的意思来看,你宁肯不要得罪苏家也不愿意纳妾。”
苍玺应了一声,大方的承认道:“我本允了瓷儿一生一世一双人,转眼却又娶了旁人。我既对不住瓷儿,也愧对二小姐。”
“经此一事,老夫也想明白了。姻缘姻缘,难为不得。日后您能与满霜走到那一步,全看她的造化”,听到苏佑这么说,苍玺心里如释重负。
谢天谢地,他的这位岳父是个明白人。
“多谢您能体谅”,苍玺冲着苏佑颔首说道。
苏佑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
“接下来,王爷预备着怎么办?”苏佑问道。
“薛常青是小婿的义父,这几年也多隐忍,必能为我所用。但也正因此,周则正在一点一点的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宋濂是丞相,在周则娶了他的女儿之时,两家的势力就捆绑在了一起。何氏兄弟是周则母族的亲戚,看着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也不是无缝可寻”,苍玺说道。
苏佑点了点头,与苍玺一起分析道:“旁人我不了解,但这薛侯爷是个赤胆忠心的。虽说如今的朝廷已然是乌烟瘴气,原来的老臣都不敢说话。但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朝廷中的旧臣大部分都会站在王爷您这一边。眼下,肯在朝里说话的恐怕也就只有薛侯爷和陈秋实了。”
“不错。我已经让苍洱与程钺先我们一步去金陵联系陈秋实老将军与傅长川”,苍玺说道。
“傅长川?”苏佑问道。
“傅国公的儿子,傅瓷的长兄”,苍玺解释道。
闻言,苏佑沉默。原本还在金陵为将的时候,他就觉得傅骞不是个善茬,不知道他的儿子会不会随了他。
见苏佑良久不开口,苍玺解释道:“傅长川此刻应该对他的父亲恨之入骨了。从周则继位以来,他与五长公主的日子都不好过,周则还囚禁了太后。并且——”,苍玺故意顿了顿,而后说道:“据本王所知,让寄好公主嫁给胡人的主意也是傅骞提出来的。”
想到苏佑不解朝中情形,苍玺主动解释道:“寄好公主是傅骞的女儿,与傅长川一母同胞。”
听到苍玺解释一通之后,苏佑对这位傅国公是愈发的瞧不起。按照年龄算下来,他的女儿应当正是芳华,却让这样一个女儿陪着一个已经年逾五十的老头子睡觉!
但这些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苏佑不好插嘴,遂而只能应下。
说完这些人际关系之后,苍玺又与苏佑拿出了地图,开始讨论下一步的军事战略。两人商定,行军之事必然是要保密的,商议一番后决定大军昼伏夜出。这二位都是头脑聪明的,这更是在战略上不谋而合。待两人把心事剖开之后这么一聊,不知不觉竟然聊到了东方鱼白。
看着天开始发亮,苍玺才出了苏佑房间的门。
出门之时,那三位身穿铠甲的男子还警惕的站在门口。看见苍玺出来之后,怒目瞪着,苍玺没多言语,很快进了自己的房间。
回屋之后,苍玺没有立刻就睡,而是在窗口坐了好一阵子。
此刻,也不知道傅瓷到底如何了。
现在,他不求别的。只希望傅瓷这一路上能够平安,只要到了季十七居住的那片竹林,苍玺悬着的心便能放下许多!
呆坐了许久之后,困倦来袭,苍玺只好囫囵个儿的往床上一躺。
天渐明,方才被苍玺还念叨着那位主儿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看着坐在自己床前的那人,傅瓷诧异问道:“你一夜没睡?”
季十七点了点头。傅瓷看着他的眼睛里有些血丝,心里有些愧疚,遂而说道:“你放心,我没事儿。”
听傅瓷这么一说,季十七有些激动的忙说道:“我害怕!”
傅瓷疑惑着盯着季十七看,季十七觉得有点儿失态之后,遂而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我害怕我一个不留神你就被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