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朱成功还是早早起床,前来欢送侯玄演。
侯玄演强忍着笑意,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来是生了一夜闷气。
从延平府进福州,最快的当然是沿闽江坐船,顺流而下。可惜侯玄演的风字营,全是骑兵,只好沿江而下。侯玄演拱了拱手,说道:“大侄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虽然万般舍不得我等,但是还是就此别过吧。”
朱成功捏着鼻子点了点头,嘴里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话了。
侯玄演哈哈一笑,转身纵马往福州而去。
朱成功身边一个小将,面带不屑:“呸!没想到侯玄演竟然是这么个德行,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朱成功脸色不愉,沉声道:“不可胡言乱语,辱骂大臣,怎么说他毕竟是侯玄演。你也少在这里嚼舌根,回去好生给我操练,刚才的风字营你们也看到了,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真想去海上打渔么?”
挑起了朱成功好胜心的侯玄演,一路向东来到福州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猩红的残阳半垂在天边,像极了这个日暮穷途的帝国。
福州低矮的城墙下,夏完淳亲自出马,扬声道:“江浙剿恢总督侯玄演,奉诏入城觐见陛下,速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早就得了吩咐,不敢怠慢,高声道:“将军,福州城小,各位军爷若是一齐入城,只怕福州难以安置。而且天色已晚,行宫大门已经关闭。朝廷下令,让各位军爷到东郊暂住,明日一早吴越伯入宫面圣。”
夏完淳回马望去,侯玄演轻轻点头,一营人马就往东郊赶去。那里有嘉定龚自方的旧宅,一直没人打点。
风字营到了之后,很快安营扎寨,就地歇息起来。五千个人还好说,再加上五千匹马,庄园虽大,也显得十分拥挤。这里本来很是宽敞,当初偌大的庄园,已经人去楼空。龚自方和两千嘉定儿郎,当时抱的想法是前去苏州,和侯玄演一起赴死。所以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处理这处庄园。
侯玄演轻车熟路,带着亲卫来到上次自己就寝的地方,一路上舟车劳顿,他吩咐亲兵,为他烧了一桶温水,从庄园搜出一些青盐茶叶,洒在桶中。
安置好手下兵马之后,夏完淳来到侯玄演住处,正好撞见他在木桶中洗澡。侯玄演坐在浴桶里,惬意地闭上双眼,枕着桶边的洁白丝巾,慢慢说道:“这次入宫迎接圣驾,势必是千难万阻,漫说郑芝龙不肯放人,就是那些满朝文武,也不想让陛下到金陵去。在他们眼中,我侯玄演,说不定比郑芝龙还要可怕呢。”
夏完淳苦笑道:“督帅所言不差,郑芝龙虽然把持朝政,对这些官员也不甚理会。但是督帅先杀何腾蛟,再斩黄道周,早就成了他们的生死仇敌。我看这福州城,除了陛下自己和身边人,其他人都不想他离开。”
“话虽如此,这儿些人都不足为惧,只有郑芝龙手里有我们难以企及的兵马。在福州是他的主场,我们只有风字营,他却可以瞬间调来十万人手。”侯玄演拿着丝巾,一边擦拭湿漉漉的身体,一边侃侃而谈。突然一道黑影从梁上落下,骇的两人惊呼起来。
“有刺客!”
房外亲卫鱼贯而入,只见侯玄演赤身裸体,呆呆地看向桶里,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天而降跌落到浴桶里。
“这..是行刺?还是碰瓷?”
众人匆忙上前,将黑衣人捞了出来,丢在地上。侯玄演跃出浴桶,随意披了一件袍子在身上。他冷眼旁观,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自己这处宅院长期没人打点,看来已经成了避难逃避追捕的好去处。这个黑衣人多半是被人追捕,而且受了伤,藏在此处。自己来了之后,惊动了他,却有没法逃去,只能躲到梁上。或许是被热气一熏,也可能是伤势严重,跌落了下来。这样看来,八成只是个蟊贼,最多是个大盗,倒是不足为惧。
既然知道不是刺客,虚惊一场的侯玄演轻抚胸口,暗暗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安全还是不容轻忽。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豪杰,挺过了大风大浪,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洪一浊匆忙赶来,看到侯玄演没有出事,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眼色不善地望向地上,他手拿宝剑未出鞘,轻轻挑开黑衣人的面纱,惊愕地喊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