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1)

Chapter57

春末的原野,青青翠翠,开着繁复的花。讀蕶蕶尐說網

远山天蓝,阳光灿灿。

他的心情阴郁得像南极漫长的冬天,极夜里永远看不到光明。

灰色的公路是一条长河,在春天的原野上流淌。

黑色的SUV静止在路边,亚瑟戴着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白皙的脸,只露出下颌的弧线,硬朗又流畅。

他的脚边放着一套特警制服和一张假面,这是他逃离爆炸现场的方式。

“先生,您这次太轻敌了。”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稍稍年长的男子Evan,他满身肌肉,连说话都很有力气,但话语间的尊重与臣服也显而易见。

亚瑟靠在车后座的阴暗里,脸色苍白地望着窗外。外边的颜色如此活泼,他的神色依旧不起波澜。

他因为受伤,嗓音略显绵弱,却掩不住天生的低醇:“是,我太小看他了!……也太小看她了!”

“她……长大了!”

伊凡或许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寂寥,神色有些动容,又换了语气,宽慰道:

“.,他以前就坏过我们的事。这次要不是他出现,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C小姐也会被带回来。没想到C小姐去银行,他也跟着。这么形影不离……”

料到话说错了,伊凡又生硬地转回来,

“原计划让安珀他们带着密码箱里的东西和C小姐,远远开枪引爆城市下水道。可谁能料到他居然会去近距离引爆,他真是个疯子。”

亚瑟始终沉默。

他也没料到言溯竟然会在重伤的情况下再度冒险,就为一个赌,赌一次抓获他的机会。当真是个疯子,却也是个很聪明的疯子。

言溯进来之前就把下水道的事情告诉了其他警察。爆炸后,警察很搜查了过来,下水道的几个出口都有人提前把守。

要不是当时甄爱的喊声惊醒了他,他只怕真的被抓获了。

他身上负着伤,在阴暗的下水道里走了不知多少公里,打晕了一个特警,换了他的衣服,才勉强躲过一劫。

.Yan!他真的小看他了。

伊凡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的年轻人侧着脸静默着,他忍不住又提醒:“先生,您应该像以前那样。这些已经计划周密的事情,您本不应该亲自到场。”

亚瑟望着窗外,半晌,才寂寞地说:“我只是,又想她了。”

伊凡梗住,无话可说,隔了好久才道:“早知如此,您当初就不该遵从您父亲的命令,杀了她的父母。”

“他们背叛组织,必须死。”他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包括她哥哥,也是。”

伊凡沉默良久,道:“可是,C小姐现在,也是背叛了组织。”

亚瑟不说话了,听见路上的汽车声响,摇起车窗。

后视镜里渐渐有一辆车靠近,不出两分钟,过来停在了SUV车后。

安珀衣装齐整地下来,看得出爆炸后她修整过自己的装扮,可明显没有修复她在爆炸中受的伤。

她步履很吃力,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把扶住驾驶室的车门,看住伊凡,声音很低,有气无力的:“A先生,我哥哥死了。”

隐忍的话才一出口,人就悲愤激动起来,“我哥哥死了!!”

她的指甲狠狠握着车门,因为用力和气愤,捏得更加发白:“那个叫甄爱的,她杀了我哥哥。她用了一种奇怪的神经毒素,我哥哥他死了,死的好惨。”

安珀捂着嘴,眼中盈了满满的泪水,一漾一漾的像是绿宝石,她颤声道,“他全都烂了!”

车内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组织里没几个人见过终极boss的真面目。且boss最善乔装,即使是见过真人的,也通常是面对戴了面具的boss。

安珀一过来以为伊凡是Arthur,望着他便落下泪水,心中的苦涩与悲愤不住地往外倒,越倾诉越强烈。

一想起哥哥惨死的样子,安珀心中升起无尽的恨意,她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I!sear!I!ill!skin!her!”我发誓,我一定会剥了她的皮。

戴着厚厚墨镜的伊凡侧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应答。

可SUV车后座的阴影淡淡发话了:“你要是真的有那个意向,我就把你切成生鱼片,喂狗。”

很强的低气压。

安珀莫名浑身一凉,这才惊觉后座上有人。那人带着墨镜,坐在深深的暗影里,看不清脸,只有一个清俊而阴冷的轮廓。

安珀心里还是冲着,却不敢反驳,忍了半刻,把手中的金色链子拿出来:“这是她保险柜里的东西。”

车后座的人没有反应,伊凡接了过来。

安珀又说:“先生,我的哥哥是为了组织的任务而死,他……”

伊凡冷漠地打断她的话:“小姐,他的任务没有完成,就算活着,也会被处死。”

安珀的眼睛再度红了,指甲几乎掐进车窗里:“你们,太过分了!”说着,眼神却不经意地往车后座瞟了一眼,漆黑一片的人影,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道下颌的弧线。

伊凡道:

“你哥哥和组织的约定是:完成任务后,得到1000万美金,另附你们在枫树街银行抢到的钱;任务未完成,交出性命。安珀你别忘了,这次你们兄妹抢银行,从监控到内部人员,从密码到建筑结构,各种信息都是我们提供的。要知道,我们组织曾经有不依靠组织帮忙,单枪匹马从银行抢去上亿美金的高手。你要怪,就怪你们技不如人!”

伊凡停了一秒,提醒:“安珀,你们没有完成任务!”

安珀咬着牙,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撕裂,可现在她心里全是恐惧,害怕他会杀她。她吓得不会流泪了:“可是,我哥哥已经死了!”

伊凡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

原野上的风呼呼地吹过,安珀弓着身子半扶在车窗前,浑身僵硬。如果她成了组织的追杀对象,她一定逃不掉的。

天地间一片寂静,终于,车后座的年轻人再次淡淡地开口,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他们拿到了保险箱里的东西,算是完成了半条任务。”

意思就是放过安珀了。

伊凡不再多说,摇上车窗。

安珀身子发软,眼睁睁看着黑色SUV消失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天地间很只剩安珀一人。她仰头望着高高的天空,忽然想起了三个月以前的事。

她大病初愈,可以下地走路了。

哥哥陪着她复健,说:“安珀,我们去欧洲吧。已经有足够的钱让我们过一辈子了。这次都是那两个混蛋,害你差点儿死去。我们再也不干这个。”

她立刻不高兴了:“可是我想玩啊。我不管,我要玩!”

哥哥摸摸她的头发,哄:“太危险了,会受伤的。”

“不!”她挽住他的胳膊,拼命地摇晃撒娇,“最后一次,Jo,我们就玩最后一次。陪我玩嘛!接最后一单,我们就再也不干了。我保证。”

他无奈而宠溺地叹了口气:“好吧,最后一单。”

安珀望着天空,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她一定要给哥哥报仇!

……

伊凡开着车,刚才亚瑟放掉安珀的行为,他不太理解,但又似乎理解。

但他没问,而是把链子递过去:“C小姐的,或许和Chace留下的密码有关。”

亚瑟接过来,手指轻轻地摩挲,那是一个小小的金算盘,算盘珠子上刻着数字和字母,他握在手心:“假的,她防备心很强,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银行,只是为了引我找到错误的东西。”

伊凡一愣,心里疑惑,既然早知道是假的,您又何必费劲心力地去找寻?

“这件事,不需要让B知道。”亚瑟冷淡地命令。

伊凡应声。

他知道轻重,如果B先生知道,会立刻动手,便会引起C小姐的反弹......

亚瑟沉默地坐在后座,望着窗外。他看见,原野上有一棵孤独的树,细细的树干,蓬勃的树冠,很像基地里面的那棵。

他沉默地看着,忽然想起16岁的她,立在树下,静静地问:“A,风筝是什么?”

他找了风筝,陪她在草地上,像风一样奔跑。那时候,她会抿着唇,腼腆地笑。

她的笑……

他一想起,胸口便像剜心似的疼。

他终于深深地低下头,扶住胸膛,可剧烈的疼痛像电流般一波波来袭。穿了防弹衣,还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断了一根肋骨。

小时候,妈妈说,夏娃是亚当的肋骨变成的。

呵,他最心爱最疼痛的那根肋骨,要被人偷走了。

而他,绝对不允许。

“消息散布出去了吗?”他问。

“是。”伊凡颔首,“调查的方向被引到silverland上了。”

“很好,清场行动可以开始准备了。”

欧文推开病房的门,一室的白色,干净得一尘不染。

甄爱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安安静静地趴在病床边,好像睡着了。她歪着头,伏在言溯身旁,白白的手攥着他的大拇指,拳头小小的,安放在他苍白的掌心。

这样的动作,有一种不寻常的亲密和依赖。

欧文蓦然想起一天前他赶到医院,甄爱的手臂不停地出血,却不听医生的话去整治,死活要赖在言溯的手术室门口,不出声,不叫喊,只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谁都拉不走,谁说也不睬,蛮横无礼又不听道理,像个骄纵而不懂事的孩子。

那时的甄爱,对欧文来说,很陌生。她最懂权衡,最是自持,表情都很克己,笑容都很少,更何况耍赖地哭泣。

而他的朋友言溯受伤很重。断了3根肋骨,右腿小腿骨折,轻度脑震荡,右耳轻度损伤,其他情况还要等他醒来后进一步观察。

此刻,欧文望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言溯,心疼朋友的同时,莫名地想,如果是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甄爱会不会这样哭。

其实,会的吧。她是个表面冷漠内心却很柔软的女孩子。

病床的年轻人动了一下,半晌,缓缓睁开眼睛。欧文心喜,赶紧跑去走廊上通知其他的人。

言溯醒来的瞬间,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耐的痛苦,比起几年前经历的那场爆炸,这次简直是小儿科。反倒是手心躺着一坨小小的柔软。他垂眸瞟了一眼,甄爱趴在他身边,均匀的鼻息像羽毛拂过,痒痒的。

指尖似乎轻触着她的脸颊,他的脑子里突然只有一个想法,好想摸摸她的脸。于是,指尖动了动,小丫头的脸柔柔的,滑滑的……唔,好想再摸一下……

甄爱被惊醒,立刻跳了起来,惊愕地瞪着眼睛看他。

言溯愣了愣,缓缓道:“做噩梦了?”说出来才发现嗓音干燥而嘶哑。

甄爱摇摇头,又想起适才她对他的动作,这样握着他的手,脸贴在他指尖,对她来说,无疑太亲密了。

她蓦然红了脸,想抱着手摸摸自己,又发觉手上缠了绷带。绞尽脑汁的,刚要问你喝不喝水,病房的门被推开。海丽伊娃林丹尼欧文还有贾丝敏全进来了。

甄爱赶紧退到一边做背景墙。

大家又担心又庆幸地询问着言溯的情况,他漫不经心地一一回答,目光却时不时追去甄爱那边。

她拘谨地立在墙边,眼神不知安放在哪里。不过几秒,就似乎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和周围的环境保持着疏淡的距离。

其实,经过这次的银行抢劫案,他已经很确定自己的想法。

那么多不舍的情绪,像石头一样压在心里透不过气来,其实叫做心疼。

他心疼她一个人带着枪,在冬天的下午驱车去陌生的山里找他;心疼她深居简出谨慎度日,不熟悉同学也没有朋友;心疼她跪在安琪身旁死死摁着她流血的伤口,无助而悲怨地落泪;心疼她醉酒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哀哀地唤着哥哥,说对不起还是失败;心疼她望着彩色的蛋糕和泡泡汽水,禁制而又向往的眼神;心疼她安静沉默地穿梭在迷宫里,不寻求任何帮助,一声不吭地独自解决问题……

但,不止是心疼;更多的是欣赏,欣赏她像野草一样,努力而向上。经历了那么多的黑暗,依然拥有代替小女孩接受生死游戏的善良,依然拥有在被King选择为凶手时抬手指他的勇气……

更多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契合。

她传递的二进制密码,她心领神会安珀的身份……

而且,哼,他说的话大家都不懂,只有她懂他。

可是,怎么和她说呢?他没有经验。

爆炸的那一刻,他最后一秒的想法其实是——甄爱真的不会有事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他希望甄爱对他是没有感情的。

可现在,看见她安安全全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意又可笑而自私地转变了,还带着一丝丝忐忑的懊恼。

他并不确定她的心意。

尽管他是一位出众的行为分析专家,他在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他不悦地皱了眉,突然就说:“我要回家。”

海丽当时正在叮嘱他各种事项,却被他打断,愣了愣,这才发现这个熊儿子根本没听。但她也不至于生气,问:“不行,你还不能出……”

“我要回家!我要看书!”言溯板着脸,语气很坚定。

对于爱情这块知识盲区,他一定要回去恶补,迫不及待,现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