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跟戴宁面面相觑。
没等他们回答,自称迪伦的青年就窜到朱利安身边,在他身边绕了半圈,又抓起了他的手摸了两下。少年被这举动吓楞了,连甩开他都忘了,只是傻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嗯,嗯~」迪伦绕完了,摸摸手上的水晶球,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嗯了半天才说:「我看出来了……这位金发的小美人,小时候过得挺辛苦的啊。不过还好你遇上了贵人,自此之后就平顺得多了。不过,有能力罩你的贵人可不止一个,有机会的话也可以换换其它口味试试,可能会更加大富大贵哦~」
迪伦说完,还俏皮地对朱利安眨了眨眼。
少年听完后整个人都傻住了。对算命的提议,他原本并不放在心上,但迪伦说出来的内容,虽然很笼统,却与自己的经历不谋而合--尤其是『贵人』二字。但后面的那句是怎么回事?他楞楞地看着青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个……换口味……什么意思?」
「就是换口味啊。你懂。」迪伦眼珠转了转,嘿嘿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
在青年自顾自地给朱利安算命时,戴宁就一直挑眉看着他。直到他说完,少年才凉凉地飘了一句:「看起来好像蛮厉害的,你不如给我算算?」
「当然当然,那是一定要的……」
迪伦搓着手,也捧着水晶球在戴宁身边绕了一下,并摸了摸他的手。然后,青年笑了笑,说了一句出人意表的话--
「这位小少爷,命不太长啊。」
场面立刻冷了下来。命不太长?什么意思?这句话实在太冲击,朱利安竟一下没搞懂这个莫名其妙自称占卜师的男人在说什么。倒是被说短命的正主望着说他短命的占卜师,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后才哼地一声笑了出来。
「就你这样也想做生意,还是说你这是剑走偏锋?我想想……」戴宁歪了歪头,瞇着眼睛,挑了挑眉毛,「是不是在等我问『大师有什么解救之法还请救救小的』?」
迪伦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他才刚笑了第一声就意识到现在是大半夜,不好扰人清梦,立时掩住了声音,呼呼呼地闷笑。他肩膀一个劲的剧烈抖动,好像戴宁说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
「呵呵、呵呵呵,小少爷还蛮懂我们这行的门道嘛,看来是唬不住你了。」
「要唬住我你还差得远呢。」戴宁也呵呵笑了两声,「好了,我们真的该走了,不蛮你说,我们是从法师塔里偷溜出来吃宵夜的,再不回去要有麻烦了。所以你别再缠着我们说东说西。」
「唉呀,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走了……那祝两位回去的路上一路平安。」
迪伦朝将水晶球塞回包里,朝他们挥了挥手,「下次再见面时,就让我带你们去玩呗!两位来自国外的客人~」
戴宁跟朱利安这才算是摆脱了迪伦,重新开始赶路。因为被耽搁了好一会,两人一路上都走得飞快,他们翻进墙内,蹑手蹑脚地走到宿舍后门,终于回到建筑物里时,才松了口气。
「他说下次再见面……要带我们去玩呢。」朱利安轻声跟戴宁说。
「也不见得……可以再见面吧?我们也不是……每天晚上……都溜出去。」
戴宁一边喘一边说。魔法师的运动量普遍不足,戴宁已经算得上是常常跟着父亲或姊姊们出门狩猎跑跳的了,但就这么跑下来,也觉得有些呼吸不顺。
「……真是遇到了个奇怪的人啊。」
他补了这么一句。朱利安看看好友的表情,明明被说了那么不吉利的话,但是戴宁看起来似乎不太在意,反而还挂着淡淡的笑。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他说你命不长时,我真的吓了一跳……」朱利安抓着戴宁的手,不安地说:「毕竟他把我的事情说得挺准的……」
「你太天真啦,朱利安。」戴宁搓了搓他的手指,「你看,你的手摸起来有点粗,还带薄茧,他大概是凭这点判断你干过粗活,由此可以推测你以前过得并不好。但现在你身上穿着质料很好的衣服,甚至还配着首饰,这些都不是你这个年纪能靠自己的力量拥有的东西,所以推测你有贵人,那是十之八九会中。只要抓住这两个重点,再多加油添醋一下,就能把你唬住了。」
「啊……」听到好友这么一分析,朱利安呆住了。他都没想到自己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线索,能让人推断出自己的底细。
「这就是算命的真相,要说中过去不难,但是未来,那多半是胡扯的。既然是胡扯的,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只是想拐我掏个钱,只不过失败了。」
「原来是这样,害我真的担心了一下。那就好了。」看见事主都这么无所谓了,朱利安也总算放下心来。不过戴宁这颗心也真是大,他忍不住想。有几个人能被当面说短命还不生气的?
「占卜师的话,听听就好了,别太当回事。」
「说的也是……」
朱利安才刚放下心,一个声音就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
两人瞬间都吓了老大一跳,转过头去,看见卡特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站在他们身后。朱利安的心脏一下子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看着卡特没有表情的脸,才刚刚犯了规的少年觉得一股子心虚油然升起。不过一旁的戴宁则是老油条了,他只是笑了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反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去帮老师整理文件了。」卡特淡淡地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没什么毛病可挑,戴宁眼珠一转,道:「我们刚才去提风先生的房间讨论了一下今天梅尔达大人说的地形防御术要点,讨论得晚了一些。」
朱利安一听就觉得有些急了,他偷偷扯扯戴宁的袖子,但是少年没有理他。撒这种谎好吗?而且还是没跟当事人套好招的谎!万一,万一……
「提风?」卡特歪了歪头,「哦,那个从北方来的……你们还真认真啊。」他笑了一笑,但朱利安总觉得那笑容看起来非常僵硬。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戴宁故意打了个很大的呵欠,然后拍拍朱利安的肩膀,「晚安。」
「哦,嗯,那我也……」朱利安朝卡特点点头,转身握住自己房间的门把,在他要开门时,后头少年的声音却又幽幽地传来:「请稍等一下。」
朱利安跟戴宁都回头看着他。戴宁不悦地皱起眉头,思忖着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就见卡特一直盯着朱利安--准确来说,是盯着朱利安的手。朱利安自己也注意到了,他疑惑地抬起手,发现卡特在看的是他手上的戒指。
「……那个……」卡特犹犹豫豫地张了半天嘴,最后才憋出一句:「……那个戒指……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朱利安楞了楞,他看看戴宁,后者不摇头也不点头,估计是让他自己决定。少年咬咬唇,万分不舍地把戒指拔下来,递到卡特面前:「你要看的话……可是,这、这个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谢谢。」卡特没理他断断续续的话,接了过来,举起油灯仔细看了看。当灯光照上去的时候,戒指上那个橘红似火、澄澈得不可思议的宝石里头,窜起过了一丝金沙般的光芒,朝着光线的方向汇聚而去,流转、变动……卡特微微瞪大了眼睛,盯着宝石,看得有些入了迷。
在旁边的朱利安看他盯着就不动了,看了好一阵子都没有要还的意思,急的汗都冒出来了。戴宁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两声,这才把卡特的注意力招了回来。
少年将戒指转了转,又瞄了两眼,才还给朱利安。拿了人家东西看了这么久,他也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谢谢。虽然我看不出名堂,但感觉是个好东西。老师说你有神物,果然没说错。」
朱利安忙着将戒指套回手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他,最终只小声地说:「只要是我们家大人给的……我觉得都很好。」
卡特笑了笑,接着朝两人点点头,「夜深了,我也要睡了,两位晚安。」说着,就开了门走进房间。
朱利安忘了戴宁一眼,然后发现戴宁也看着他。少年看着他手上的戒指,眼神充满好奇,但最后只是伸手在他头顶胡乱揉了一通。
「……有机会再问你戒指的事。睡吧,晚安。」
「嗯,晚安。」
两人分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番洗漱之后,朱利安总算换上睡衣,卷进了被窝里。
今天晚上实在发生太多事了,总觉得一时半会还真睡不着。他忍不住回想着从偷溜出去到回房时遇见卡特的这段过程,接着拔下手上的戒指,仔细地盯着凝视。宝石中的金色流沙缓慢地流动卷绕,他轻轻甩了两下,流沙并没有改变动向,里面应该不是液体,而是实心的。
朱利安又把戒指戴了回去,将它压在心口。宝石被他的体温摀得温热,靠在皮肤上时一点也不冰凉,圆圆润润的。
哈尔大人。
朱利安又想起了哈尔。
好想跟他分享这些事情。朱利安想着。
哈尔怕吵,喜静,一开始他住进龙穴时,两人也没什么交流。但后来,渐渐的,哈尔会听朱利安讲一些学校的事情,同学的事情,虽然还是不特别有什么表情,但朱利安可以从他放松的眉眼看出来,哈尔并不排斥听他说这些。
这个人总是用自己的方式表现他的温柔,虽然……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哈尔大人。
就像在海市时一样,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很快心里便满满当当都是他。朱利安闭上眼睛,在脑中描摹男人的形象。
线条优美的脸形,薄唇,鼻子很挺,五官深刻,金色的眼睛很美,那颜色不是纯金,带点橘,像火焰明亮处的颜色。一头红发,很长,当哈尔特别放松时,朱利安有见过那红色的发尾左右轻甩。
那该不会是龙尾巴吧?想到这里,他轻轻地笑了。
思绪跳跃,他忽然想起晚上那个奇怪的占卜师说的话。
换个口味,可能会更加大富大贵。
--才不要呢。朱利安皱了皱眉头。
他不想要大富大贵,也不想要飞黄腾达。虽然当上首席似乎就等同达成了这两件事,但他会在哈尔的身边,尽自己所能完成这个任务。这原本就是他俩之间的约定。
--而且,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像他那样灌满我呢?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朱利安被自己吓了一跳,脸也飞快地红了起来。他隐约觉得再胡思乱想下去似乎会很不妙,少年翻了个身,用力瞇起眼睛,想摒除脑中乱七八糟的杂念,努力试着睡着。
但是,已经冒出了一个苗头的念想,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他?朱利安无法控制地回忆起跟哈尔交欢的过程,男人抚摸他的方式、进入他的方式、那令人疯狂的气味,以及……声音。
--朱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