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钱浅赶忙起身拖着行李箱走进家中,沈致依然靠在沙发里,面色不好地看着她,她全当没看见,自顾自放好行李。
顾磊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还没动,对她说:“东西放好先来吃饭吧。”
谢钱浅刚走到桌边却听见沈致突然开了口:“吃饱了就走。”
她的身子顿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拉开椅子回道:“那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顾磊立马“噗嗤”笑出声,他还真没有看过谢钱浅有吃饱的时候。
沈致的面色愈发阴沉,谢钱浅撇了他一眼,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对他说:“你不吃吗?你不吃我也不吃。”
顾淼和顾磊都偷偷将眼神飘向沈致,沈致没有动,镜片后的眸子泛着黝黑的光泽,腿上盖着一个薄毯,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沉闷的气息中。
谢钱浅坐在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肘子,是刚才顾磊特地为她烧的,然后静谧的空间里,她的肚子拼命地叫嚣着,声音大得有点让人无法忽视。
顾淼好言在沈致身边劝道:“这怕是饿坏了,伤身子。”
沈致没有出声,缓缓抬起右手,顾淼赶紧去扶他起来,将他慢慢搀扶到桌边落座,顾磊忙跑进厨房给沈致盛上热乎的粥。
递给顾淼的时候两人都松了口气,顾磊暗暗叹了声:“还是钱多有办法。”
可顾淼想到那两人现在这紧张的关系,一脸担忧地走出去将粥端到沈致面前,谢钱浅瞪着一双浑圆的大眼示意他拿勺子,大有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沈致没有看她,刚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谢钱浅立马如狼似虎地吞咽起来,那饿得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她那副饿惨了的模样把顾磊也看呆了,不禁问道:“钱多啊,你这两天干嘛去了?怎么把自己饿成这样?”
“^*……@%”她坚持了几秒的形象还是败给了大肘子,此时一边啃着一边回答顾磊的话,反正每没一个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说完就开始低头扒饭,很快一碗饭就吃下肚了,很自觉地站起身,熟门熟路地自个儿跑去添饭。
沈致一边喝粥一边略微蹙眉看着她,第二碗饭她几乎就用了五分钟,看那架势还准备再来第三碗,沈致忽然开口问道:“你说你几天没吃了?”
谢钱浅转头对他说:“两天。”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不许吃了。”
谢钱浅有丝委屈地说:“我平时最少三碗的…”
顾淼插道:“不是不让你吃,老大的意思是,你饿时间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饱,不然肠胃没法消化会损坏肠道。”
谢钱浅舔了舔嘴唇看了眼沈致,发现他原来是在关心自己,忽然心情就美丽起来,嘴角也悄咪咪扬了下。
随后她往椅背上一靠就乐了,对沈致说:“呐,是你不给我吃的啊,我不吃我就饱不了,你让我吃饱了就走,我吃不饱就走不了,所以我必须得留下了。”
“……”顾淼和顾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逻辑上好像没毛病。
两人又憋着笑看向沈致,沈致沉着脸一言不发。
谢钱浅看他不动,就准备去拿他的碗:“你吃太慢我看着累,我喂你吧。”
沈致立马将碗挪走丢下句:“不用。”
果然他吃得稍微快了点,顾磊平时负责照料沈致的饮食,每天劝沈致吃饭是他最大的人生难题,这猛然看见谢钱浅居然一句话就让老大主动喝起了粥,差点老泪纵横。
但沈致并没有喝完,喝了半碗就放下勺子不再动了,谢钱浅伸头看了眼“啧”了一声:“你吃得还没猫多呢。”
说起猫,自从她回来后,根号三好像不认识她了,一直躲在门口的柜子上,离她远远的,拿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她刚才想去摸它,它还竖起毛跳走了,这让谢钱浅感到十分受伤,好歹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居然就不认识了?无情。
这样一折腾吃完饭后已经到半夜了,谢钱浅帮顾淼把碗筷弄进厨房,顺便问他:“你们平时都怎么照顾沈致的?”
顾淼对她说:“老大现在身体不太好,怕出什么意外,日常生活都要人帮一把。”
谢钱浅回头看了眼:“顾磊扶他上去了?”
“嗯,大磊要看着他洗澡上床才走。”
谢钱浅有些奇怪地问:“你是说顾磊要帮沈致洗澡?”
顾淼难以启齿地说:“稍微要看着点,怕他滑倒之类的,他有时候走路不太方便。”
谢钱浅若有所思地擦了擦手上了楼,然后停在沈致房门前敲了敲门,没一会顾磊在里面把门打开了,谢钱浅对他勾了勾手,顾磊走出门来,她抬头问他:“沈致马上要洗澡了吗?”
顾磊点点头:“刚准备放水。”
谢钱浅对他说:“你去歇着吧,我来。”
顾磊虎躯一震:“这,这不太方便吧?”
谢钱浅皱起眉:“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能把他强了?”
顾磊一言难尽地说:“那倒不至于。”
谢钱浅拽了他一下,直接将顾磊拽了出来,把房门轻轻带上,压低声音对他说:“我不会让他说你的,他要发火也是冲着我来,我又不怕他骂我,反正他打不过我。”
“……”没毛病。
顾磊想着老大天天洗澡看见他就烦,也许换成钱多站他旁边他心情能愉悦些,于是便同意了。
顾磊走后,谢钱浅打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沈致靠在窗边的躺椅上闭着眼,谢钱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便直接去浴室放水了。
水放到一半的时候,沈致在外说了声:“今天怎么弄这么长时间?”
谢钱浅赶忙跑出去对他说:“差不多了,我扶你进去。”
沈致听见声音猛然睁开眼盯着朝他走来的谢钱浅,目光暗沉地说:“怎么是你?”
谢钱浅很淡定地扶着他的膀子:“我让磊哥去歇着了。”
沈致非常不配合地抽回手:“出去!”
谢钱浅也不恼,就立在他面前指了指窗外另一栋刚亮起灯的楼:“磊哥他们已经回去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帮你,你把我赶出去,就没人管你了。”
谢钱浅的话成功让沈致眸中氤氲起怒气,他回身就去摸手机试图叫顾磊过来,谢钱浅眼疾手快地将小桌上的手机一拿转身就扔到了大床上,回身对他嬉皮笑脸地说:“施主,不要做无谓地挣扎。”
沈致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俏皮话而松懈,消瘦的五官凌厉且阴沉,对她低吼道:“你给我出去!”
谢钱浅也不笑了,同样丧着脸朝他走去,赌气地说:“就不。”
沈致便拿起手边装有中药的碗朝她砸去,谢钱浅灵活一躲,药碗砸在她身后的墙上,她震惊地回过头,药溅得一墙都是,碗“啪”得一声碎了一地,她的心脏仿佛也猛地拎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沈致又拿起桌上的花瓶朝她砸去嘶吼道:“你走!”
花瓶刚进入她的视线,她便机敏地让过身子,不出意料花瓶也碎落一地,鲜花和水洒得一塌糊涂,沈致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墨黑的眼眸渐渐布上骇人的光,他开始随手拿起手边能拿到的一切朝谢钱浅砸去。
谢钱浅的身型不停在屋里翻过来让过去,直到沈致手边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他呼吸急促,眼神狠戾地盯着她,试图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她赶出去,不想让自己难堪地暴露在她面前。
这是谢钱浅第一次亲眼看见沈致发怒,无论他过去病情如何,起码在她面前都能隐藏得很好,永远是那个温文尔雅一丝不苟的男人,她从未见过失控的他,明明身体虚弱得连站立都困难,可依然发了狂地拿起手边的东西试图驱赶她。
谢钱浅看着他摇晃的身型,几度担心他支撑不住,朝他靠近时,沈致突然回身拿起旁边柜子里的玉雕就朝她砸去,这下谢钱浅身子微偏,膀子被玉雕划了一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脚边已然破裂的玉器,她虽然不懂玉但也知道这个东西能出现在沈致房间必然价值连城,她怔然地抬头望着他。
沈致终于停止了疯狂的行径,好似一瞬之间整个人老了好几岁,颓然地盯着她破了口的膀子。
谢钱浅已经顾不得疼痛,大步走到床前,搬起床头那盏很重的水晶台灯就回身朝沈致走去,把台灯往沈致面前重重一放,指着自己的头说:“砸啊,这次我不躲,你要是觉得砸我痛快我给你砸。”
沈致无力地看着她,她的身后一室狼藉,她就立在他身前,眼里的光如坚硬的磐石,仿佛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没有丝毫惧怕。
沈致突然倒在躺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着,再也无法移动分毫,浓密的睫毛遮住眼里的光,只是依然颤得厉害对她说:“你还回来做什么?自讨苦吃吗?你很闲没事做?”
谢钱浅哽咽着说:“是啊,是没事做啊,现在不是放暑假了吗?”
她的顶撞让沈致抬起眸严厉地瞪着她:“没事做去大街上扶贫去,我不需要你待在这。”
谢钱浅狠狠地抬手把眼里的泪抹掉,倔强地说:“我为什么要去扶贫?我又不喜欢他们。”
沈致眉峰紧紧皱着盯着她的双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的人是你,所以哪怕你变成灭霸我也不会走的。”
沈致怔怔地盯着她悲伤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见女人的似水柔情,在从前相处的那么多个日夜中,她也会对他有情绪,但那种情绪似乎从来不属于男女之情,在他的感觉中,谢钱浅似乎还不太懂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索取。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为情所伤的她,他似乎突然意识到那个伤害她,让她难过掉泪的人正是自己。
谢钱浅盯他看了几秒,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委屈地说:“不要凶我了好吗?”
这七个字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穿透了沈致的心脏,他低下头看着她的双眼,那阴沉可怕的表情在她柔软的眼眸中一点点消散,手指轻颤。
谢钱浅就这样乖巧地蹲在他身前,那双浅色的大眼里盛满了希冀,轻声细语地对他说:“现在能洗澡了吗?不早了。”
沈致垂下眸没有动,谢钱浅便将他扶了起来,这次,他看着她膀子上的伤口没有挣扎,也无法挣扎,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附在谢钱浅的身上,她忽然感觉他真的很轻,比两年前还要轻很多,仿佛只剩一具骨架的重量。
他走了两步便停住了,刚才发怒的情绪已经透支了他所有的体力,他的身体又开始出现麻痹的现象,双腿痛到一步也走不了。
谢钱浅去看他时,他撇开了目光,她什么也没问,直接将他扛到背上,又放在浴室的软榻上,弯下腰将他的上衣脱了,当她手碰到他的裤子时,沈致抬起手试图阻止她,对她说:“我自己来。”
但他的手无力地晃动着,根本无法握牢谢钱浅,她蹲在他面前抬起双眸,认真地问他:“你不好意思吗?”
沈致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垂下眸,谢钱浅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子,轻声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你把我当男的就好了。”
他很难把她当成男人,她的黑色背心裙贴在身上,蹲在他面前时,姣好的身材饱满挺立,她的脸在浴室的光线下柔和动人,比前几年更漂亮了,像盛开的清莲,纯洁却也娇艳,她正是最美的年龄,她该得到一个正常男人的爱,但他什么也给不了。
沈致痛苦地拂开她的手,扶着旁边的墙站起身,对她说:“到一边去。”
彼时他被谢钱浅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他满身满脸写着不自在,难堪,屈辱,拧巴。
谢钱浅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只能不再强硬,退后了两步,但是眼神依然牢牢盯着他,深怕他摔着。
沈致侧眸瞥了她一眼,声音低冷:“转过去。”
谢钱浅只是侧了下身子,这样她可以确保沈致的动作还在她余光范围内,万一出现意外她能及时上前。
沈致拧着眉,拿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艰难地脱掉走进浴缸,再缓缓躺了下去。
谢钱浅听见水声后又转回视线,沈致用宽大的浴巾放在水面上遮住了自己,但绕是这样,谢钱浅依然看见皮肤包裹着他的骨头,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她无法想象这每一道疤的背后他都经历过什么。
他皮肤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泡在水里的样子有些瘦骨嶙峋的病态感,只是他的骨相依然出众,五官挺立精致,若不是此,乍一看上去的确很恐怖。
沈致感觉到她的注视,缓缓侧过眼,目光沉寂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好看了。”
一句话让谢钱浅难过地红了眼眶,她走到浴缸旁蹲下身子扒着他的膀子对他说:“谁说你不好看的?有人敢说我准揍他。
我有跟你说过吗?你是我看过的人中最好看的,你眼珠子特别黑,里面像有宇宙一样,以前小时候我都没注意过你的长相,那次在VIX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这人眼睛里的光会说话,我被暗器所伤,你帮我处理伤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你睫毛比我还长,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男人的睫毛这么长,怪不得你眼睛看人跟放电似的,你不能怪人家女的总想调.戏你,你自己也要付一半责任的。
还有你的鼻子也很挺,嘴唇也好看…”
说到嘴唇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了他的唇,沈致的目光也落向了她的唇,她喉咙翻滚,他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谢钱浅继续不遗余力地吹着彩虹屁:“真的,人家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天生骨相长得好,所以怎么会不好看呢,就是吧,现在稍微瘦了点,关于吃这点我觉得你得向我看齐,我们再把肉养起来,那样你又可以迷倒一片少女心了。”
“我不需要迷倒少女心。”沈致冷淡地说。
谢钱浅把下巴轻轻地搭在他手臂上,眯着眼笑道:“那迷倒我行吗?我一直没发现自己其实是个颜控,以前舍友给我看她粉的小鲜肉,我都没什么感觉,也不觉得好看,自从遇见你后,我才知道不是我不觉得好看,是他们还不够好看,所以我只喜欢你的样子。”
她今晚一连串赤.裸裸的表白弄得沈致十分懵,从前他掏空心思也换不来一句“我喜欢你”,而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听到第二次了。
不知道是水温过热,还是浴室太闷,他的脸颊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