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从门外冲进来四个身材健硕的男子。
看样子是公主府的护卫,四个男子二话不说,上来就将徐宴绑了起来。动手熟练的程度,不用说就是惯犯。杏花楼的跑堂和掌柜的冷不丁的在一旁都看呆了。想上来帮忙又不敢,这位祖宗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横行霸道。就连官府都供着,他们哪里敢拦?
公主府的人绑上徐宴就抗进了马车,徐家的车把式还在外面等着呢。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被人五花大绑地带走,人都吓傻了。全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豪华的马车便走远。
车把式后知后觉地爬上自家马车,鞭子一甩,立即追上去。
雪越下越大,大雪都眯了眼睛。前头的那辆马车不敢走得太快,毕竟这天儿容易打滑。只见那马车绕过街径自往南边去。城南是京城的贵人府邸聚集的地方,国公府也在城南。车把式眯着眼睛抽得马儿嘶鸣,不知追了多久,便见前头的那辆马车在一个府邸门前停下来。
他擦了眼睫上的雪粒子,抬头一看,长公主府。
心里顿时一咯噔,长公主在京城是出了名儿的名声不好。嚣张跋扈,圈养面首,横行霸道。车把式眼睁睁看着四个壮汉将徐宴绑架进了府中。
不敢耽搁,立即抽了马屁股,往国公府赶去。
与此同时,徐宴被人架进了一间奢华的屋子,给放到了地上。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屋里烧了地龙,一进来便感觉到一股一股的热浪涌上来。在出望江楼之前,徐宴还未曾考虑好。然而此时他倒在地上,利用了腰力坐起身,心思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见鸦羽似的眼睫低低地覆盖在眼睑的上方,印子掩盖下,遮住他眼中卷动的暴戾。
徐宴从未想过传言中的荒谬,会是如此的荒谬至极。他实在是不解。即便不是皇后娘娘亲生,但好歹也是在娘娘膝下教养着长大的。皇后娘娘那样的人如何教出这种女儿?
关于这一点,白皇后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长公主随后踩着地毯便进来,垂眸一看地上徐宴,发现这个俊俏的公子冷静得有些出奇。徐宴的两只手被反剪在背后,端坐在地毯上也显得安静而从容。
她顿时一愣,诧异了。
事实上,当街绑俊俏公子这事儿她干过不下三回。但被绑来的男子无一不是气急败坏,指着她唾骂出声。这还是头一回遇上如此冷静的。晋凌云眨了眨眼睛,正好这一会儿,下人匆匆冲进来冲着晋凌云的耳朵一阵悉悉索索地耳语。
晋凌云看了一眼徐宴,显然将徐宴的身份弄清楚。她蹲在地上,与徐宴平视。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微微眯起,问徐宴道:“原来你叫徐宴?是国公府的女婿?”
……方才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居然已经成亲了?抢人之前,晋凌云没料到徐宴已经成婚。
说起来也是凑巧,别看晋凌云对京中各家之事不大关心,但关于定国公府几经周折终于找到失散十几年女儿的事情,晋凌云还真听说过,并且细细打听过。不为其他,只因为她的母后,从来不跟世家来往的人,在年初的时候,突然大张旗鼓地往国公府送了好些好东西。
晋凌云别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却不同。皇后是她的母亲,她对未央宫的一举一动自然十分在意。晋凌云可是听说过,她的好母后,似乎有收定国公府那个女儿为义女的打算。她的目光在徐宴的脸上缓缓游移。
屋外大雪纷飞,两面的窗户紧闭,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子里。晋凌云从徐宴的眉眼看到他的嘴唇,继续往下,忽然笑了一声站起身。越看越觉得此子甚是合她眼缘。
京城这样的地方,青年才俊云集。晋凌云见过美男子无数,难得一个如此合眼缘的。
徐宴眼帘冷冷地抬起来:“长公主当街抢人,实在叫人吃惊。”
嗓音如玉石相击,悦耳得晋凌云眼睛都瞪大了。
她咽了口口水,除了皮相,她也是个十分在意男子嗓音的人。不过这年头,皮相好的男子不一定嗓音好听,难得遇到一个皮相与嗓音相匹配的。她忽然笑了:“你是想说本宫藐视王法?”
“原来公主知晓。”
一句话,不必过多,傲气自显。
“但那又如何!”藐视王法?晋凌云忍不住笑了。居然还真有人跟她论王法?她晋凌云横行京都这么多年,就没听过王法两个字。不过,她就喜欢这种天真傲气的美男子。越是傲气,越让人有征服欲。“徐公子可真有趣……这整个天下都是我晋家的,你以为谁能耐本宫何?”
“公主还是慎言的好。”
“慎言?”晋凌云注意到徐宴的手腕都被勒红了,她手一挥,高声道:“来人,给他松绑!”
公主府的规矩,晋凌云的屋里不需要人伺候。仆从一般都候在门外,只有当主子吩咐了才可以进来。晋凌云一声令下,立即进来一个仆从,替徐宴松了绑。
徐宴双手被反剪到身后,这会儿绳子一松开,他便站起身。
高大的身材一站起身,巨大的影子笼罩下来。晋凌云呼吸一滞,看着徐宴的眼神都痴了。这样的体格,以晋凌云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徐宴在床笫之事上定然是很强的。
想及此事,她脸颊蓦地飞起绯红。再看徐宴便越看越满意。早已成亲不是事,问题是定国公府的女婿。苏家人,尤其是苏贵妃,不是个好相与的。知晓徐宴不是能随意对待的,她轻慢的态度便收起来。别说苏贵妃难对付,更麻烦的是想收苏家那个女儿为义女的皇后。
“听说是豫南书院的首席?”她眼珠幽幽地一转,语气放轻缓了问道:“是与不是?”
徐宴垂眸凝视着手腕,转了转,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不搭理我?”晋凌云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在意。自己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皮相,晋凌云不信天底下会有男子不动心。如今看徐宴冷淡的姿态,她心中嗤笑,不过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罢了。
“那必然是了,有才之人大多高傲,”晋凌云绕着徐宴转了一圈,问道,“怪不得你如此高傲?”
徐宴没有说话,转身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
晋凌云眨了眨眼睛,迈开腿追上来,施施然走到徐宴的对面坐下:“本宫在跟你说话。”
她的声音犹如含蜜,婉转多情。
徐宴听惯了苏毓冷清的语调,这种黏腻的嗓音实在是听着不耐。
他的眉头渐渐地拧紧了。只觉得这种大胆的勾引语调儿,比那勾栏院的女子还叫人难以忍受。
至于这一点,白皇后至今也没有弄明白。
晋凌云不知徐宴所想,见他打量自己便自然地端出了勾引的姿态。
豫南书院的威名晋凌云还是听说过的。人人多喜欢有才之人,晋凌云也不例外。她此时一只手轻轻地搭到了桌案上,袖子便划上去。只见那纤细的手腕上套了许多圈手环。各种材质的手环随着她举手投足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
“如此有才有貌,你如何就看上了苏家那个女儿?”
晋凌云皱了皱鼻子,说话毫不避讳,“本宫可是亲眼见过的,那苏毓当真长得十分磕碜。”
不搭理他的徐宴脸色瞬间就沉下了来。
他抬起眼帘,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晋凌云。还是那不疾不徐的语调,说出口的话却有种莫名的讥讽意味:“内子确实不如公主生得美艳。”
徐宴坐姿笔直如松,明明出身寒门,面对一个盛宠在身的公主却毫无敬畏之意。他淡声道:“但公主怕是也高估在下了。实不相瞒,在下皮相再好,不过一个吃软饭的。从头至尾,吃的毓娘的软饭。若没有毓娘,在下怕是早已饿死,就更别提读书。”
“哦?”晋凌云被这种说法逗笑,“你可以留在公主府,本宫也可以留你吃软饭。”
徐宴:“对不住,在下只吃毓娘的软饭。”
晋凌云笑容一滞,脸拉了下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与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最好听话。”她真想要的东西,别说苏贵妃那边不好交代,就是母后也拿她无法。盛成珏她杀了都没事,难道母后会为了一个合眼缘的女子要收拾她不成?
徐宴的脸也拉下来,一双眼睛射出利刃来。
正当这边两人对峙,车把式急急忙忙赶回国公府,徐宴被长公主掳走的事情叫苏家上下都震动了。别说苏家老太太气得捶床而起,就连白清乐都惊得当场摔了杯子。苏毓正在坐月子,苏恒不愿她忧虑便做主将这件事给拦了下来。
“莫慌,莫慌。”徐宴一个大男人,真要不从,长公主难道还能让他怎样?苏恒虽然看徐宴不顺眼,却不意味着能容忍晋凌云这种荒谬的举动。这个长公主当真荒唐至极!当街抢男子?这是一个女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恶心至极!
“备马,”苏恒立即站出来,“随我去公主府一趟。”
“你去能行吗?那个长公主就不是个能听人话的性子,若不然。若不然还是拿了牌子进宫找娘娘吧?”白清乐只能想到这个,在她心中,苏贵妃是十分厉害的。她此时攥着手满屋子打转,嘴里嘀嘀咕咕,“去三皇子府也可。请三殿下去公主府走一趟,必然能将人要回来。”
“也可,命人去找禹王殿下,”苏恒边安排边大步踏出了花厅,“我先过去公主府看看。”
说着,他领着一护卫便赶往了公主府。
他想瞒着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苏毓的耳中。苏李氏焦急地安慰她道:“无事的,长公主只是贪图男子的皮相,等她尝过新鲜,腻歪了,人自然就给你送回来。”
苏毓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苏李氏拍了拍苏毓的手背,叹了一口气:“放宽心。”
苏毓笑了一声,也没有跟她争辩什么。就唤陈嬷嬷过来。陈嬷嬷是昨日宫里送来的,说是来伺候苏毓月子的。苏毓别的话也不多说,从脖子上摘了一个玉牌递给她:“去宫里走一趟,请娘娘定夺。”
苏李氏看着她递上去的那通体晶莹的凤凰玉牌,脸上的安抚神情有些僵硬。
陈嬷嬷拿着玉牌,忙不迭地就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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