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摇动三清铃,清脆的铃声响起。
听在陆皇后耳中,与寻常铃声并无两样,不过是声音稍大了一些,但听在面前的几人耳中,分明如重拳落在头上。
这些黑衣人被铃声袭击,再无心思进攻,捂着闹翻,口中发出一声声怒吼。
楚昀右手并起剑指,向着几人一指,只见插在地上的木剑瞬间化作一道青光,从几人的脖颈处划过。
并没有鲜血喷出,只有一道道黑烟如气流般喷出。
随后这几个黑衣人便消失不见。
楚昀皱了皱眉,他竟然一时间也看不出来对方是什么来头。
似乎不是简单的妖物,更像是……用某种秘术催生出来的鬼物。
而且看他们的身手,除了先前缠住自己的那个稍稍有点麻烦,其余之人,或许对付禁卫军这等凡人之躯倒是不成问题,但并不是他们这些方外之士的对手。
楚昀先前没有与他们交手,所以只以为是多么难纠缠的妖物,现在看来,似乎没形象的那么难对方。
不过这不禁就让他又生出一个疑问来。
打伤云宝寺住持的又是何人,看这些邪祟的实力,不像是有这般本事。
他只听说云宝寺住持重伤不醒,但具体情况,并不知晓,再加上云宝寺与白鹤观的关系似乎不是很融洽,自然不会详细告知。
甚至连云宝寺的和尚知不知道这其中内情都还不好说。
说来话多,但这些念头都是楚昀脑海中一闪而过,诛杀了四五名邪祟后,整个院落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月光铺满院落,那几名侍卫的尸首还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只是被银色的月光照着,反倒没有白日那么刺眼。
先前这些侍卫人数不少,还能与邪祟相抗,眼下就这么几人,还被太子哭闹声吸引了主意,一时间警觉性放低,才落得这般下场。
楚昀扫过院中的尸首,眉头紧促,耳边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显然是陆皇后走了过来。
她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一双凤目不再如先前那边淡漠,而是变得不忍起来。
“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楚昀闻言,却摇了摇头。
陆皇后不解地看向他。
“你说错了,他们的死,不是你害的,他们是被邪祟所杀,凶手是幕后之人,别忘了,你也是受害者,只不过你运气好,没死罢了。”
此时楚昀的语气并没有先前那般尊敬,仿佛在和一个同等身份的凡夫俗子对话,丝毫没有再把她当做身份尊贵的皇后来看。
楚昀见到陆皇后的第一面,对方还身着寻常妇人的衣物,除了露出的那一双眸子恍若星辰般清亮绚丽外,周身上下都被粗布麻衣所遮掩,所以第一印象里,并没有让楚昀形成一种身份上的压迫感。
也只是因为身边的护卫和陆皇后抱着太子时笼罩的淡淡龙气,才不断提醒着楚昀。
见陆皇后眼神闪烁,楚昀淡淡地反问道:“若是我不在房中,而是在院中,对方偷袭必然不会得手,如此说来,难道还要怪我害了他们?”
陆皇后沉默不语,眼神却变得坚定了许多,楚昀说的没错,无论是侍卫,还是她自己,亦或者是楚昀,都不过是被迫卷进来,他们何错之有?若非是出了此事,这个时候,众人或许正在济州府府衙内舒服的歇息,何必遭这种罪。
这一切,都应该是幕后那人的错才对。
见对方神情恢复清冷,楚昀不再多言,看向怀中的太子。
太子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一双小手也胡乱地挥动了几下,再次咿呀出声,他还没有认知,并不知晓眼前这一幕是多么危险。
“眼下……该如何?”陆皇后问道。
楚昀沉思片刻,道:“这里已然待不得了,咱们尽快回青平县,我已经通知了白鹤观的道友,让他们来接应。”
陆皇后没有多说什么,眼下只有楚昀一人在,她和皇子的性命几乎就交到了对方手里。
二人从院中穿过,陆皇后问道:“这些尸首……”
这些护卫终究是护送了她一路,陆皇后虽然表情冷漠,但不代表绝情,看着惨死的众人,似乎想让楚昀将他们埋起来。
只不过才刚遇到夜袭,她又有些犹豫,担心楚昀不肯,毕竟埋尸还是要耽搁好一会时间。
楚昀知她所想,道:“交给我来处理吧。”
说着,他走近瞥了一旁的尸首,又扫了一圈,忽然有些出神。
“怎么了?”
楚昀皱了皱眉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跟在你身边的应该是五人对吧?”
陆皇后闻言很快明白过来,也打量了一眼周围,远山眉微颦:“咦,怎么少了一人?”
二人对视了一眼,楚昀心中忽然涌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这五人都是禁卫军的侍卫?”
陆皇后点了点头:“但我并不全认识。”
楚昀沉默不语,自己这么问也没有意义,既然五人一起,那必然都是认识的,如果说真的有人有问题,那多半也是在外貌上骗过了众人。
看来此地的确不能久留,在陆皇后稍显错愕的眼神中,楚昀一把火将四具尸体烧成灰烬,随后淡淡地道:“圣人娘娘,咱们走吧。”
陆皇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以楚昀的性子,那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自己恨不得抱上她施展缩地成寸赶紧回到青平县,不过想想眼前这人是皇后,那身份可不是自己能碰的,所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在前走着,陆皇后紧跟其后,楚昀将警惕心提至最高,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然而陆皇后便是内心再强大,终究是过惯了娇贵生活的弱女子,这行了两个时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但她没有开口,步履蹒跚地跟着楚昀后面,楚昀见状,叹了口气。
与其这么磨磨蹭蹭,走不了多远,还不如歇息一下。
随后便寻了个偏僻的山岩下落脚。
太子已经熟睡,四野安静,唯有虫鸣。
二人坐在火堆前,都没有说话,陆皇后这一路奔波虽然有些狼狈,但举手投足间依然有着大家闺秀的影子,那是长年生活养成的习惯,倒不似楚昀这般大大咧咧。
“你饿了吧?”
楚昀从包中取出准备的食肉和干粮,将肉食放在火上烤了烤。
直到油脂溢出,才取下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陆皇后晃神了一下,伸手结果,眼神复杂,对她来说,这似乎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或许早在宫中的时候,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露宿荒野。
好在,身边还有个人陪着,而且还是个有些本事的。
楚昀先前对付那几个黑衣人的手法她尽数看在眼中,一时间倒也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
年少时自己的父亲就曾与上清宫的道人交好,那时候自己也知晓这些道士是有真本事的,还同姐姐一起跟着父亲去道观里上过香,没想到这种时刻,跟在身边的依旧是个道士。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巧了,这次出行,天子偏偏没有带菩提寺的和尚在身边,否则……
月光下,那双眸子带着复杂的神色,望着火堆,怔怔出神,火光在她眼中跳动,似乎将她的眼眸都燃烧起来。
楚昀则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继续啃着东西,连头也不抬一下。
良久,陆皇后突然开口道:“你……是白鹤观的弟子?”
她知道济州府有个白鹤观和云宝寺,这也是楚昀先前提到的。
楚昀一边吃着烤肉一边道:“不是,我是午阳观的道士。”
说完,楚昀自己也呆住了,嘴里还塞着肉,有些尴尬地看向陆皇后,心中则是后悔不已,怎么就把这事给说出去了!
“午阳观?”陆皇后眸中明显露出惊讶之色。
在此之前,她倒是知晓紫霄宫,上清宫这些宫观,可是午阳观……那是个什么地方?若不是此次说有祥瑞之兆出现,怕是根本无从听闻。
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的道士,竟然是从午阳观来的。
说起来,如果不是当今天子非要到午阳观去举行祭典,怕是根本不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想到这,陆皇后面上不由一冷,但很快又想起楚昀先前的话来。
事出有因,必然是知晓了众人的动向,才会谋划,就算不离开皇宫,难道天子就不会驾崩了么?想想,因为此事将原因归咎于午阳观上,未免太无理了些。
想到这,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问道:“你不在午阳观呆着,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心中暗道,不错,看来这位陆皇后还是有点悟性的,既然不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就好。
“其实在下夜观天象,恐有大事发生,便想着提前恭迎圣驾,恰好遇到白鹤观的道友,说有妖物袭击圣驾,当时我就着急了,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楚昀把自己的表现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话外之意很明显,你看,为了你们,我可是废尽了心思!
陆皇后盯着他,面上依旧没有波动,只是淡淡地道:“你护驾有功,太子必然不会忘记的。”
太子?楚昀看了看她怀中的那婴儿,心中暗道,这要是指望太子记得,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只要你没忘就行。
眼看着两人又没有什么话说,楚昀想起了此次遇到的事情,正好趁此歇息的机会询问两句,随后开口问道:“我听说此番袭击,伤亡多数都是护卫,连诸位朝臣都没有几个受伤的,唯有徐皇后同两个年迈的老臣死去,而圣人娘娘都已经逃到此地,依然被对方追杀,想来事情着实有些可疑。”
见对方也不回答他,他继续道:“依我浅见,或许……对方不是毫无目的地为非作歹,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
楚昀没有说完,但陆皇后明白,他口中的目标,显然是指徐皇后和自己,还有怀中的太子。
陆皇后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眼神闪烁了片刻微微摇头:“不清楚。”
“恕在下斗胆一问,天子驾崩,应该是在动乱之前吧?”
陆皇后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悦之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楚昀见状,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位皇后端着架子,毕竟自己谈论的是当今天子,在这个世界,还是有着尊卑之别的。
好在,陆皇后的表现比自己想象中的稍微好相处一些,或许也是因为知晓眼下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她们母子,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她好说话,那就够了。
“若是如此,那……恐怕对方的目的就是二位娘娘与太子了。”
楚昀这话点到为止,意思是这些事情或许是朝中某些势力所为,毕竟朝堂之上的事他都不清楚,他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一番。
陆皇后眉眼低垂,似乎在沉思。
这个问题,其实独自一人的时候也有过思量。
只不过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虽是皇后,但一向深居简出,除非重大的事情,否则轻易不会露面,别说是那些臣子,就连当今天子,也没有与她相处过太久,只不过是因为心中一直放不下逝去的姐姐,才对她格外关照,所以她又怎么会与人结下梁子。
如果真要说有谁看她不顺眼,那毫无疑问,自然就是那位已经死去的徐皇后了。
因为帝后之位,二人一向不对付,所以如果说陆皇后遭到什么难事,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徐皇后身上。
可眼下这唯一一个有嫌隙的对手,竟然死在了她前面。
而且还是实在了一位禁卫军中的侍卫手中,想到禁卫军中那个陌生男子,她眼神不由一变。
楚韵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虽然有面纱遮挡,但眼神变化却逃不过楚昀的观察,见此情况忙开口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陆皇后张了张嘴,想说,又有些犹豫。
她与楚昀才认识一晚上,下意识地担心起眼前的这个道士是否值得自己信任,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此人再次,自己和太子怕早已是两句尸首,同那惨死的侍卫一般无二了。
随后将自己所见告诉了楚昀,楚昀听得大吃一惊。
他是没想到,徐皇后竟然是死在自己人手中,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听人提起过,难道朝臣和那些存活的护卫中竟然无一人知晓?这……未免说不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