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闻意早晨醒来,沈温庭已经不在床上。他只身着了一件睡衣站在窗边,窗帘被拉开了一小条缝。闻意看不到沈温庭的脸,只能看到他清隽的背影。
沈老爷子为人虽然和蔼可亲,可是在姿态礼仪方面,对沈温庭的要求却是很高。不像闻意,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成为了一条咸鱼。
“沈温庭。”闻意迷迷糊糊地下床,走到沈温庭身边,挨着他的肩膀,从那条缝隙里面看着外面。
天地间被裹成素白一片,雪花不断地落下,密密匝匝。
“下雪了。”闻意扯开窗帘,用手在窗子上面胡乱地擦了一下,露出外面的雪景。的确是下了雪,地面都积了不少。
沈温庭牵过闻意的手,替她暖着,“先去洗漱。”
“不想动。”闻意瞅了一眼站姿挺拔的沈温庭,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直接靠在沈温庭的身上,懒洋洋的,“外面好冷。”
可是她又想堆雪人。
沈温庭:“穿多点。”
这直男的回答……
闻意嫌弃地推开沈温庭,钻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出来便看见沈温庭穿着整齐地站在衣柜前,手里还拿着一条黑色的毛裤。见闻意出来,沈温庭朝她招了招手,“穿上毛裤。”
闻意身体僵了僵,满脸写着拒绝,“我下午要出门去聚会的,你和我一起去。”
之前和沈温庭说过了,得和方译艾思言他们拜年,顾方原特地包场了,闻意准备好好地宰他一顿。
“所以多穿一点。”沈温庭似乎是察觉不到闻意的拒绝,不由分说地把毛裤递给她,“穿上,我在外面等你。”
“我都有秋裤了。”闻意不肯,拿着那条毛裤就是不动,“那你穿了吗?”
沈温庭:“我不冷。”
闻意:“……”我差点就信了。是谁手冷脚冷,每天还靠我熬汤准备暖宝宝的?
只是闻意不愿也没办法,在家她的地位没有沈温庭高。磨蹭了许久,闻意才不情不愿地套上毛裤。
下了楼,闻意故意找了个离沈温庭远一点的位置,一边吃早餐一边和沈老爷子说,“爷爷,我等会和沈温庭出去一趟,晚上回来陪您吃饭。”
沈老爷子笑道,“是去约会?”
“才不是。”闻意小声嘀咕一句,“沈温庭才没有那么浪漫。”
她这声嘀咕,声音实在不小,沈温庭闻言看向她,缓缓道,“不是你一直赖着不出门?”
难得当几天的咸鱼,闻意做足了宅女,一直嫌弃外面太冷,老老实实地在家待了好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顺便还仗着有沈老爷子坐镇,使唤沈温庭得心应手,小日子那叫一个舒坦。
闻意一噎,又嘀咕一句便低下头去吃饭。
烟水别院比较远,再加上路上有些堵车了,沈温庭和闻意到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开始打起了斗地主。
“哟,闻大美女来了。”顾方原朝闻意招了招手,“正好四个人,我们打麻将。”说完,顾方原又看了一眼沈温庭,讪讪一笑,“沈总,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沈温庭倒不是古板的人,平时玩玩他也就随着闻意去,只要不上升到赌的兴致。
“那你等着,今天让你把家底都给输了。”闻意赶紧把挎包往沈温庭怀里一塞,得意洋洋地道,“给你小露一手。”
去年闻意打牌,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和财神爷犯冲,到手的牌一直不好,给顾方原输了一间客厅,为这事她跟艾思言吐槽了好久。
顾方原乐了,“行啊,等你把去年的钱给赢回来。”
不说还好,一说闻意就来气。瞪了一眼顾方原,闻意把麻将全部推进去,按了按钮,“少废话。”
艾思言拍了拍闻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宝贝,加油。”
沈温庭见此,顺势坐下,就坐在方译和闻意之间。
对于闻意的牌技,方译也是亲身感受过的。他一边堆着牌,一边调侃沈温庭,“真不阻止你家小娇妻?我还真怕她把清河湾四套房全部输完。”
“没关系。”沈温庭这一点倒是护短得很,看着气鼓鼓的闻意,他淡声道,“我们家底厚,输得起。”
闻意故意娇声道,“嘤嘤嘤,老公对我最好了。”
三人:“……”闭嘴吧您。
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狗粮的三人,默默地瞅了一眼闻意,开始认真看牌。这没了爱情,他们好歹也得有钱吧。
方译手边还有一杯奶茶,上面沾着口红印,他似乎是没看到,又或者是故意的,直接顺手喝了一口。
“那是我的奶茶!”艾思言炸毛了。
方译轻轻勾唇,一只手转着麻将,漫不经心地看她,“抱歉,不小心喝错了。”
艾思言:“……”装个屁啊你,都没点奶茶你还不小心喝错了!
奶茶都被方译喝过了,艾思言也懒得要回来。眼神杀了方译好几回,方译全然不觉,依旧是对她浅浅地笑着。
顾方原:“……”操,我组的局,为什么第一个出局的是我?早知道他就带他那个嫩模小女友过来了。
闻意手气方面的确差得很,无论是麻将还是打牌,她向来都是输得底朝天的。
这又齐刷刷地输了好几局,收钱收到手软的顾方原笑眯眯地道,“闻大小姐好牌技。”
虽然他没有爱情,但是他有金钱。
闻意气急,咬牙切齿的,却又无可奈何。
“我来一局。”沈温庭突然开了口,对上闻意还带着些许怒火的眼眸,低声道,“旁边休息一会,嗯?”
“你会?”沈温庭可是个好学生,闻意的印象里,沈温庭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东西。想了想,闻意拽着沈温庭的衣袖,小声地道,“别吧,等会真把家底给输光了。”
虽然沈家有钱,但是咱们也不能白白送人那么多钱。
“不缺这点钱。”沈温庭看向一旁的餐桌,“有你爱吃的小蛋糕,去拿几块过来吃。”
现在不是吃不吃小蛋糕的事情啊喂。要是真让沈温庭来,那就是输了一家蛋糕店的事情。
闻意十分纠结,顾方原却在一旁火上浇油,“没事,你歇着吧,你输那么多,你家沈总早就看不下去了,怎么也得比你输得多。”
大概是过年,再加上赢了钱,这会顾方原兴致起了,嘴上也没留个把,一溜烟地全部说出来了。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沈温庭,却发现他神色无常,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看着自己的牌。
艾思言也补刀一句,“害,这有钱人的爱情,我们不懂。”
方译也利索地堆起了牌,“今天我要提前赚够今年的工资。”
闻意:“……”要完。
轻叹一声,闻意也不理了。反正过年就是图个乐呵,输点钱也没啥。扫了一眼沈温庭的牌,闻意心口更疼了,这家底真的要输光。
不忍再看悲剧,闻意去了旁边,安安静静地做个小仙女,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拍照。沈温庭打麻将的场面,千年难见一回,可得好好的记录,回头顺道跟爷爷分享分享。
两块蛋糕下肚,闻意都有些撑了,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却听到顾方原哀嚎一声,“清一色?卧槽!”
闻意扫了一眼,除了沈温庭,其他三只的表情都不太对。蛋糕不香了,她好奇地凑过去,“谁赢了?”
艾思言扯了扯嘴角,“你老公。”
闻意一瞧,还真是。清一色胡了。
“给钱给钱。”闻意眼疾手快,二维码出示好了,冲沈温庭丢去一个小眼神,“老公加油!”
沈温庭面不改色,盯着闻意嘴角的蛋糕沫,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擦去,“好吃吗?”
“还行,就是吃多了有些腻,没有公司对面那家好吃。”对于这方面,闻意还是挺挑的。
沈温庭:“年后带你去吃。”
闻意:“好!”她看向麻将桌,笑嘻嘻地坐下来,“继续继续。”
顾方原:“……”爱情没有我的份,金钱也没了。
事实证明,顾方原的猜想的确不错。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差点把自己的酒吧赔上。
出来之前,顾方原像是送佛一样,好话说了一大堆,把人送到门口的时候,眼疾手快直接关上了门。
雪地里,闻意盯着紧闭的门,幽幽叹息,“王者,总是要遭人嫉妒的。”
沈温庭督了她一眼,“走吧,带你去约会。”
闻意眼底一喜,故作淡定,“怎么突然想带我去约会了?”
沈温庭替她拉上后面的小帽子,眼睛几乎都快盖住了。面前只看得到他胸口上的扣子,还有他身后白茫茫的一片。
“怕你嫌弃我不浪漫。”他说。
略冷的大手牵着她的手,牢牢地抓紧。
闻意眉眼弯弯的,“沈温庭,你什么时候会打麻将了?”
“看你们玩了很久。”沈温庭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快,闻意以前不止一次说过上帝造人的时候,绝对是偏心偏到太平洋了。
鼓了鼓腮帮子,闻意闷声道,“不公平。”
沈温庭不语,牵着她的手,雪地里印下两人一大一小的脚印。
冬日很冷,沈温庭无比庆幸这样的冬季,有她在身边。
“沈温庭。”旁边的闻意突然喊了他一声,沈温庭侧头看去,帽子盖住了她的眼睛,只有半张小脸露在外面,“嗯?”
红唇一张一合,闻意微微拉了拉帽子,露出那双明媚的眼睛,“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和他们在一起玩。”
虽然大家都是从小认识的,但是沈温庭性子冷淡,向来都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活动。他为人孤寂,不爱说话,与人总是隔着一层距离。除了闻意,无人会真心与他靠近。
“大概。”沈温庭浅声道,他眉头轻轻拧着,似乎是思考什么。
闻意笑道,“我看他们也不怎么害怕你了,以后我就多拉着你出来,省得他们老欺负我。”
沈温庭无声地笑了一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不是你欺负他们?”
“当然不是,就比如说这打麻将,去年我输了一个客厅给顾方原。每次去顾方原酒吧,他都坑我!”闻意气鼓鼓地告状。
“还有方译,智商比我高,老嫌弃我。就连思言那家伙也是,调侃我不做咸鱼。”
“……”
他们身后是风雪,却也只是一道景。
沈温庭很好,闻意希望他的生命里能出现更多更温暖的人,懂得如何去和小孩相处,如何和朋友相处。她要沈温庭有自己的生活,去体验更多没经历过的事情。
年初八,沈万钧一大早就和宁婉去离了婚。沈温庭和闻意等在外面,离婚的人不多,不过一会,他们便出来了。
沈万钧也没看沈温庭,直接开车离开。
宁婉神色有些疲倦,据闻意所知,宁婉昨天还在工作,今天赶了一大早的飞机,落地了便赶过来。
宁婉有些抱歉地看向闻意,“我想和温庭单独说会话,闻意,你能回避一下吗?”
闻意点了点头,“那我去堆个雪人。”
找了一家咖啡店,闻意不喜欢喝咖啡,摘了手套,就在外面开始堆雪人。
沈温庭目光落在外面的闻意身上,看着她红通通的手心,默了默,收回视线,便对上宁婉清浅的眸子,“以前我总以为,你是他的儿子,多少会像些他。”
沈温庭和宁婉的相处实在不多,缺了那么多年,他实在不懂得如何与面前这个称之为“母亲”的人相处。端起面前的咖啡,他轻抿了一口,有些苦涩,与茶不同的苦。
“只是没想到,你无一点像他。”宁婉难得地笑了笑,“情深这一点也是。”
沈温庭淡声道,“我很庆幸,我不像他。”
外面的闻意正在堆圆球,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过头来,朝他挥了挥手,笑得有些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