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尾声

这里是长安，春意盎然、繁华热闹的长安。

段府外，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听着从府里传出来的喜乐声，围观热闹的群众越聚越多。

“这是在做什么？成亲吗？”不明真相地路人甲勇于发问。

“废话，不成亲怎么会里里外外红彤彤的。”热心的路人乙帮忙解答了。

“我的亲娘哟，该不会是段家少爷又成亲了吧。”

“别吵别吵，搞不好一会那个傻子又会来砸礼堂的。”

路人丙、丁、戊、己……全都加入了进来，众人各抒己见。显然，唐九金去年风风火火砸了礼堂，跟着道士私奔的场景，至今还让人记忆犹新。

“一拜天地。”

“二拜高……高、高堂……”主婚人结巴了很久，总算是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宣读了出来，眼神不自觉地瞄着那两位“高堂”。

穿得好像大红灯笼的唐九金笑嘻嘻地坐在“高堂”该坐的位置上，双腿大喇喇地盘着，坐姿很不雅，还会时不时烦躁地挠挠头，看着一样红彤彤的新郎新娘左拜拜右拜拜，终于拜完了，她也跟着松了口气，笑得更灿烂了，轻拍着手，对于“高堂”的身份很是满足：“好乖，好乖，你们俩好乖，快敬茶喏。”

另一位“高堂”段子七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厉声轻喝：“把脚放下来！”

“做什么喏，你不觉得这样很端庄吗？”九金非常不满，是让这个凳子那么高哇，害得她脚碰不到地，不盘起来的话，就会挂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多没威严。

“入洞房！”主婚人的声音又一次想起，打断了九金的埋怨。

洞房？怎么就入洞房了呀，程序不是这样的啊，大白天的入什么洞房啊！九金急了，再也顾不得端庄，猛地跳起来，大叫：“不是还要给我敬茶的吗？我是高堂呀，今天是我嫁丫鬟啊！”

“取消了，不敬茶了。”关于这点，身为新娘的落凤也很无奈，只好挨近九金身边，低声咕哝。本来昨晚还和小姐说好的，她敬茶就会有红包，现在没着落了。

“取消？谁取消的？”为什么没人知会她声，想当初她好不容易有场属于自己的婚礼了，结果，不幸告吹；现在又好不容易可以当回高堂了，没料到，原来所谓高堂就是坐在这看人家拜拜啊？

“少、少爷取消的。”新郎段龙套畏首畏尾地回道，如今的唐九金不比以前了，连少爷都讨好着她，他当然是更不敢对她粗声粗气地讲话了。

“你……你你你你……”过分！九金伸出气到颤抖的手，指着子七，挤不出话。他明明说过以后会宠她、待她好、什么都依着她的，这才一个月都不到，变了变了，就全变了！

“没错，是我。”段子七很勇于承担，“啧啧，这就是你昨晚不理我、今天又让我穿那么难看的衣裳的代价。”

“是你先隐瞒师公消息的！”

“你都快要嫁给我了，还要知道其他男人的消息做什么？”

“什么其他男人啊，那是我师公！”

“师公怎么了？又不是公公，难道不是男人？”

“你蛮不讲理，谁说过要嫁给你了，谁嫁你谁倒霉！”歇斯底里地吼完这一句后，九金气呼呼地提起裙摆，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哼唧。她很郑重其事地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了，就凭段子七这种一成不变的态度，嫁给他，也一定会被欺压一辈子，永远翻不了身喏。更何况，她坚持认为，那天一定是他把师公逼走，害她成不了亲的！

“唐九金！你给我死回来！下次你要是再敢一言不合就转身走，我把你腿给打断了！”话是吼得很有气势，让围观的众人忍不住溢出阵阵唏嘘，可是……段子七还是很没志气地立刻追了出去。

最终，这个婚礼还是被搞砸了。不过好在这次的两个主角定力很好，事不关己、波澜不惊，继续安安稳稳地手牵手进洞房。

在九金的亲自操持下，段龙套和落凤热热闹闹成亲了。段家二老为了满足自家的未来媳妇，整个成亲排场都按着九金的意思来，导致落凤这丫头嫁得极其风光。

这让吴仁艾急了，他连堂堂上清宫的道士都不当了，就为了追着红扁来长安。没想到，人家不屑一顾，婚事遥遥无期。

同样着急的还有段子七。他日日都寻思着要怎样才能抱得美人归，本以为九金只是耍耍性子，没多久就会乖乖嫁给她的。可是显然这次他低估了九金的耐心，她的性子耍了很久，久到春天到了，丫鬟成亲了，道士恋爱了，九金搬出段府了……于是，他决定了！

“给你。”

“什么东西喏？”马吊打得好好的，子七忽然杀来，丢了一堆信件在桌上，九金无辜地眨了两下眼，茫然地抬头看他，顺便耍赖地把马吊揉成一堆。

“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个死老头的消息嘛，这些都是他捎来的信，自己看。”思来想去，段子七唯一的决定就是，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心在痛都忍了！

“哦！你居然藏了那么厚一摞信，过分！”九金跳起来了。

同时跳起来的还有吴仁艾，“小良，你耍赖！做什么把马吊给揉了，我清一色啊！把我的清一色还给我！”

九金嘴角一抽，以为自己做得很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冲着红扁挤眉弄眼，搬出美人计。

没想到，这个没有美人的美人计还是挺管用的，红扁微微一瞪，小吴就识相地闭嘴了；红扁转身走开，小吴二话不说就跟上去。瞧瞧！这才叫大唐好男人啊，再看看眼前的七哥哥，哎……差好远。

“这都写了什么呀？”想着想着，九金径自拆开信琢磨了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依旧没能看懂太多字，只好求助子七。

“三年前，我丢下了你；三年后，却由不得我留下。”子七嘴角儿一瞥，瞟了眼信，不情不愿地读了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信？”九金忽然静了下来。

“你跟死老头成亲的那天，我换衣裳时，在喜袍里头发现的。”若是早知道娶她会那么难，当日，段子七宁死也不会把那些喜袍脱下，装什么风度？

三年前，于她而言，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然而，故事总有雷同性。三年前，三年后，都一样，来也好去也罢，师公已经习惯了自作主张，从未考虑过她的意愿。还怪他吗？早就不怪了，在洛阳的那些日子点点滴滴的感动都是真的，又或者说九金从来就没有勇气怪过任何人，更多时候她只怨自己太傻。大概应了那句话——造化弄人。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有些爱，一旦放开就再也握不住。

“那这封呢？”九金回过神，又拆开另一封信，只有四个字，可她还是看不太明白。

“安好，勿念。”

“哦……”九金后来又拆了几封，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再后来，终于有不一样的了，“这个是什么？”

“这个镇的纸张不错，送来给你们垫桌脚。”

“……”

后来的信，全是送来给他们垫桌脚的，九金扁着嘴，有种突然释怀地轻松感，原先她总觉得对不起师公，答应嫁他的时候，心里头却始终还念着七哥哥，现如今，那种负罪感淡了。并非是她没心没肺，而是她发现了，师公这样的男人更适合遨游天地，总之不是她可以束缚住的。

“原来当时不是你把师公逼走的哦。”

“我做事向来都很光明磊落。”重点是，如果死老头不想走，不管他怎么逼都是浪费精力。

“噗！”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话。

子七没理她，垂眸，犹豫了会，低语，“往后若是他再来信，我不会藏着了，会很大方地拿出来垫桌脚。只是……你非要等到有天我也消失了，然后像在现在这样傻傻地等我的信吗？”

“你会消失吗？”她有些怕，问得小心翼翼，不是不想嫁他，而是怕自己又会变成从前那个凡事都依赖着七哥哥的唐九金。

“我不会。”子七回得很坚决，“可是，我怕有一天，你会消失。”

“那……嫁给你之后会有好日子过么？”

“跟着我，有肉吃。”

“那……那、那如果我和小吴他们，因为不小心，吃了八哥哥的肉，你也不舍得怪我的，对不对？”

“我！不！怪！你！”一字一句，他说得咬牙切齿，心再滴血。

“好吧，我嫁给你试试看好了。可是，你摸着胸做什么喏？”虽然他说不怪她，但是，那种大事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心痛！”她不会无端端问这种问题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最心爱的八哥已经不在人世了，更有可能……已经化作粪便流向便池了……哦！好痛，好痛，他会永生记住，这个妻子是用一只上等的八哥换来的！

这一年的长安很不安。

段家有白事了，听说是那只酷似乌鸦的八哥出殡，哭丧的队伍很长很长，唐九金披麻戴孝手捧她家“八哥哥”遗像，亲自领着队伍绕着长安城哭了一圈，补充一下，那幅遗像也同样是她亲自手绘的。她这才知道，自己答应得太爽快了，七哥哥压根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说是不怪她，结果却要她那么丢人的为了一只畜生哭丧。果然啊，这辈子，她在长安城是永远抬不起头了。

没隔几日，段家又传出了喜讯，白红交替，真是好不热闹。

段家大少爷要娶妻了，说是娶自家九妹妹，那个曾经大街小巷闯过祸的傻姑娘。长安百姓听候之后哀叹，恋爱中的人果然是盲目的。

婚礼，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九金慢慢开始不后悔了，因为她的婚前生活实在是好不逍遥。

长安没有适合的环境让她继续牙婆事业了，于是，在她死缠烂打了几个时辰后，段子七脸部抽搐地答应全力支持开马吊馆，“观世音”还亲自送了间别致的屋子给她。最最出乎九金意料之外的是，她的未来公公居然还非要亲自帮她装饰屋子。

看着眼前兵荒马乱、车水马龙的景象，段子七想不明白了，他好歹是个二世祖，怎么可以那么窝囊？！

“唐九金，你给我死下来，帐还没算完！”段子七涨红着脸，边仰头冲着屋顶上骂，边把兜里的碎瓦掏出来往一旁丢。

“你不要再算账我就下来。”九金很费力地趴在屋顶上，可怜兮兮地回道。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为什么就又要被折磨，这人到底有没有毛病啊，总是一边凌虐着她一边又说这就是爱。当她傻的是不是？哪有人会爱得如此激情？

“很好，你不用下来了，我上去。”

“别、别！屋顶很脆弱，承受不住的，我下来，这就下来！”九金把求助地目光投向了躲在不远处灌木丛中的小吴等人，可大伙却都回给她一道爱莫能助的目光。

她只好扁了扁嘴，蹑手蹑脚地往下爬。

没想到，才爬了一点点，下面的段子七又吼开了：“不准动！你不用爬了，我抱你下来。”

他生怕她脚底打滑会摔伤，可九金却丝毫领会不到他的好意，只好僵在那边不敢动。

没多久，子七很轻松地把九金给弄了下来，眯着眼，斜看着躲在自己怀里的女人：“你现在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有吗？”九金不敢说，这些都是观世音教的，女人要活得骄傲些，这样才能把男人收得服服帖帖。看爹对观世音多好呀，所以观世音说得准没错。

“我不过骂你几句，顺便掀了瓦逼你暂时放下这店陪我一会，你居然给我跳到屋顶上去，你就非要高我一等才满足？”

“我没这么说，是你说的。”九金嘟着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似乎……九上七下，听起来也不错呀。

“以后不准上屋顶。”他笑了笑，有些拿她没办法，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载了。

“为什么？”嘁，难道他要折磨她，她还不能逃了吗？

“你只能上我，不准上其他东西。”

“……”这露骨的话让九金脸涨得通红，死命地用拳头捶他，反而换来他开心地笑，她更觉得气了，想挣开他，才发现子七早就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往前走了：“做、做什么？去哪？”

“七上九下呀，你不是很回味嘛。”

“……”

这次沉默无言以对的不止九金了，还有躲在灌木丛里的那四个人，龙套暧昧的目光扫向落凤，却招来了一道白眼。相比之下，小吴的情况更差，他扭着扭着扭到了红扁身边，压低声音问：“什么是七上九下？”

“关你屁事咧。”红扁没好气地回道。

气氛很和谐，只是以这样的情况看来，就算是这次婚礼能顺顺利利，婚后的七哥哥和九妹妹应该也会吵吵闹闹、不停不休一辈子。他们可能要互相折磨很久很久，直到……九金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个七哥哥愿意对她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