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忍耐(1 / 1)

大汉昭烈帝 沉舟烂柯 1455 字 2个月前

俗语有云:狂风怕日落。

入夜时分,肆虐了整整一天的大风似乎也有些疲倦,变得温柔下来,然而,站在高大的城楼向北眺望,刘琦的心情却犹如惊涛骇浪,完全无法平静。

在他视线尽头,鱼梁洲上,冲天而起的火光延绵数里,熊熊不绝,将半片天空都照映得像是白昼一般,站在高处,隐隐还能听见风中传来的厮杀声。

汉水防线已经被突破,朝廷军攻上了鱼梁洲,正在与他的堂弟刘磐以及万余名将士血战,而他,眼下的荆州掌舵人,却只能站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在他脚下,一条火龙浩浩荡荡,正向鱼梁洲方向开去,那是张允的部队。

白天的战斗中,荆州水师先是折损了十几艘大中型战船,包括文聘在内的一众将领都生死不明,张允又紧急调来一批战舰,再次发动冲击,结果又遭遇了一场惨败。

狂风之中,荆州水师的大型战船转圜不便,反倒被敌军的小船借着风势快速逼近,突进到巨弩的射击死角,然后用他们摧毁文聘船队的战术,对这些皮糙肉厚的大家伙采取了火攻。

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疼,挡还挡不住,一艘艘造价昂贵战斗力冠绝当世的斗舰就像是陷入泥沼动弹不得之中的巨象,被自己平日里根本瞧不上眼的渺小敌手蜂拥而至,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

有力,却使不出。

就这样,两次失败的突击行动之后,张允失去了六成以上的主力战船,纵使再心有不甘,他也不得不放弃江上阻截的计划,折返回城,向刘琦负荆请罪。

听闻水师损失惊人,刘琦是又惊又怒,但念在大敌当前,他也强压下火气,反倒对张允好言安慰,让他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见表兄如此宽宏大量,张允感激得痛哭流涕,当即提出愿率领一部人马前去鱼梁洲上支援刘磐,眼下从城北通过的,就正是张允和他的人马。

“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住。”目送这条火龙渐渐远去,刘琦收回目光,喃喃说道。

鱼梁洲虽然被称为洲,也确实是汉水泥沙淤积而成的一座江心洲,但每逢冬春之际的枯水期,沙洲东南部与襄阳城东的鱼梁坪之间水位下降,便有陆路相连,张允前去支援就是走这条路。

然而,若是刘磐与张允战败,朝廷军便也可以沿着这条路长驱直入,兵临襄阳城下。

这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争。

想到这里,刘琦不禁打了个冷战,裹紧了身上的厚实皮裘,转身向城下走去。

刘表还在州府之中静养,虽然口不能言,但刘琦每日汇报之时,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父亲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也能够思考,只要假以时日,还是有恢复健康的可能性。

只是刘琦不知道,襄阳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听说张子昭在汉水遭惨败,水师伤亡惨重,战船十有七八都被烧毁了。”

“听说朝廷大军已经攻上了鱼梁洲,凭借刘仲武那个败军之将,应该是守不住的。”

“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了?”

襄阳城东部,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院之中,几名中年人正围坐在小火炉旁,一边饮酒,一边低声商量着什么。

忽然,一阵脚步声高从远至近传来,片刻之后,庞季便出现在了这间暖室门口。

“幼安来了,快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宅院的主人连忙热情地招呼起来。

庞季也不多话,顺手脱下皮毛大氅扔在一旁的侍从怀里,然后便毫不客气地挤占了火炉旁最好的位置,伸手烤起火来。

“幼安这是去巡城了?”一名豪强笑着问道。

“从州府里出来,又在城中巡视了一圈。”庞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便被热腾腾的烈酒辣得哈起了大气。

“刘景升近况如何?”几人连忙问道。

最近一段时日,襄阳城中沸沸扬扬地流传着一条谣言,说是刘表被刘琦囚禁并害死,为了追查此事,庞季不辞辛苦,在城中四处奔波,查了好几家与此事有勾连的豪强,杀得人头滚滚,但庞季心中清楚,这些人都是冤枉的。

因为这条谣言的源头就是庞季自己。

庞季一手制造谣言,并命人传播出去,弄得城中人心惶惶,刘琦的威望摇摇欲坠,只得将许多事情托付给庞季,趁此机会,庞季又与几家关系密切的豪强联手,铲除了不少眼中钉,从中又狠狠地捞了一笔。

这些事情,庞季和在座的豪强们都有参与,包括刘表的近况,别人不知道,他们却能通过庞季,了解得请清楚楚。

“还是那样,手脚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大小解都要被人伺候着清洗,而且气色越发的不好了。”庞季轻轻摇着头,再喝了一杯酒。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当年刘表单骑入荆州,迅速平定盘踞在各地的宗贼势力,在此期间虽然借助了一些家族的力量,但他的狠辣果决高超的政治手腕,还是让这些亲身经历过的豪强们记忆犹新。

刘家的人下起手来都是又阴又狠,谁要是忘记了这一点,就会跟五十多家宗贼四百年来像韭菜一样被收割的豪族们一样,落得个葬身荒郊的下场。

说句实话,若不是刘表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近些年来又沉迷于美色之中,对很多事情都懈怠了,蔡瑁庞季这些人压根就不敢动什么背叛的念头。

“那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等下去吗?”又有人低声问道。

“等吧,城中守军多是刘景升的嫡系,我能够调动的兵力相当有限,若是贸然举事,只怕要引火烧身。”庞季沉声说道。

“那就是捞不到功劳了。”几名豪强叹息起来。

他们实力有限,早先根本没资格掺合出卖荆州的谋划,既不能像庞家一样里应外合协助南征大军,又不能像蒯家一样脱身离开,串联南郡各地豪强,满打满算,也就是跟着庞季在城里散布谣言,能不能蹭到些许功劳,还得看关羽的心情。

眼下听庞季这么一说,他们攻占州府,胁迫刘琦投降的计划也很难进行,眼瞅着这么一块肥肉吃不进嘴里,还是颇为遗憾的。

“来日方长,多些耐心。”庞季放下酒杯,起身就要离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这就是想独占大功,害怕我们抢了风头。”看着匆匆离去的庞季,一名豪强心有不甘地说道。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忍一忍,等一等,只不过我们也要做好准备,有些事他不做,但我们可以做。”宅院主人将酒杯重重一墩,“富贵险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