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形势之后,贾诩不再寻求置身事外、坐享其成的可能,而是通过郭嘉向刘备表示,宛城上下愿为陛下前驱,陛下的手指向哪里,他们就打到哪里,陛下要怎么打,他们就怎么打,绝不拖泥带水。
对方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刘备也不小气,当即承诺,只要张绣诚心诚意地归顺朝廷,并能够在接下来平定荆州的战争中立下足够的功劳,一个杂号将军,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是跑不了的。
至于贾诩自己,刘备也早已给他想好了去处,就在郭嘉手下当一个廷尉正,这个官职是六百石,主管决断疑狱,若是郭嘉因公不在岗,他便负责主持整个部门的事务。
贾诩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边地人出身,之前的履历也不好,在朝中没有什么亲朋故旧,真要去地方担任官员,或是在朝中其他部门任职,开展工作是很困难的。
廷尉的职责是管理天下刑狱,主管修订律令,需要公正不阿,与朝堂各方势力都没有太多瓜葛牵连的人,也就是孤臣来掌管,眼下来看,郭嘉出身于律学世家,祖辈有七人担任过廷尉一职,看起来是最佳人选,但他的性情和心志并不在此,与军政各方大佬交情匪浅,其实并不适合。
按照贾诩的推断,平定荆州之后,自己就会成为廷尉正,过不了一两年,郭嘉高升或者平调到其他职位,自己就将接过廷尉这个职位,成为直属于天子、且只属于天子的恶犬,为其监督和警告所有人。
不用考虑自己的出身、履历,不用考虑跟其他人打好关系,对天子负责就好。
挺好,挺适合自己。
得到承诺之后,贾诩没有纠结或是欢喜,而是跟郭嘉等人聚在一起,商议起征讨荆州的战略规划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原兖州牧曹操手下的谋主,颍川人荀攸。
“我军军势如日中天,区区荆州覆手可灭,陛下何必委曲求全,对他人许以高官厚禄,还要让他们分了自家将士的功劳?”之前因为刘备给张绣和贾诩许下了承诺,郭嘉就有些心中不快,后来又见到荀攸参与谋划,意思是兖州曹军余部也要插进来,终于按捺不住,前来找刘备理论了。
“什么叫委曲求全?”刘备倒是满脸的无所谓,“中原乱了十几年,荆州却基本上保持着安定的局面,四方流民多有前往投奔的,这局面实属不易,对不对?”
“对。”郭嘉点点头。
“若是能够保全一个相对完整、不被战火毁坏的荆州,我们就能在战后重建这一块省下海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相比起省下来的,区区几个杂号将军的俸禄又算什么?”刘备继续说道:“曹军余部兵力是不多,但文臣武将颇有才智出众、勇力绝伦之人,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顺理成章地吸纳进来,怎么也比继续僵着强。”
郭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陛下所言句句在理,臣也明白,但这种几乎是白捡功劳的事都给了外人,却不留给跟随陛下多年的旧部,他们心中会作何感想?陛下更应该考虑这一点。”
“朕知道。”刘备起身来到地图前方,指着尚未被涂上浅黄色的区域说道:“江东、交州、汉中、益州、凉州、北疆,这么多用兵之地,足够让有能力的忠臣建功立业,来日方长,区区一个荆州的功劳算不得什么。”
郭嘉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刘备,对视半晌之后,他才有些颓然地垂下了脑袋,“既然陛下心中早有定夺,那臣也不多言了。”
“奉孝,你我相识多年,既是君臣,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更是并肩奋战的战友,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这个天子,我心里很清楚,只不过”见到郭嘉如此沮丧失落,刘备心里也不好受,不由得出言宽慰起来,连称呼也改了,甚至没有用已经渐渐习惯的“朕”来自称。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止住了,但郭嘉完全领会得到,那本欲出口,却又不能明言的话语。
郭嘉的意思是,以军功集团的利益优先,毕竟那些跟随刘备多年的文臣将领们才是他最主要也是最忠实的支持者;刘备的意思是,不用凡事都想着帮自己巩固权力,自己手中有足够的利益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臣告退了。”郭嘉心中暗叹,深深一躬之后便转身离去。
转眼之间,又是秋意盎然,或许是借着新皇登基的喜气,这一年来,整个北方大地风调雨顺,各地都迎来了数年未见的大丰收。作为北方最主要的产量地,冀州南部数郡甚至出现了谷贱伤农的情况,张焕当机立断,动用库存钱财,平价收购了海量的粮食,又为刘备刷了一大波的民望,其余各地纷纷效仿,喜报频传,民众欢欣鼓舞。
与此同时,经过了几个月的休整,关羽的大军也已经恢复了巅峰状态,除了在沿江重镇布置下充足兵力之外,他的主力部队和吕布军主力,已经全员折返北上,屯兵汝南,为征讨荆州做起了准备。
张飞、臧霸二人则是用几个月的时间,与率部南下支援的太史慈一起,接连攻破了被吴景占据的江都、广陵、海陵等城,驱逐了孙氏势力,将淮南、江北各地完全纳入己方治下,并将重兵屯驻于广陵,摆出一副要渡江作战的姿态,吸引了孙策的全部注意力,为坐镇九江、兼领庐江大权的沮授减轻了不少军事压力,可以腾出手来恢复民生。
与北方一样,荆州各地在这个秋天也迎来了丰收,但是,荆州牧刘表还没有从丰收的喜悦中回过神来,麻烦事就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宛城张绣来信声称,据可靠消息,朝廷已经在洛阳一带集结了数十万大军,不日便将南下,为保荆州万无一失,他必须扩军至两万人,请刘使君速速调拨足量的兵器甲胄、钱财粮秣,否则将无力抵御外敌。
刘表一听,鼻子就快给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