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刘备再一次出现在书院,跟蔡邕对坐喝起了茶。
“那个张辽走了?”老先生端起杯子,吹了吹漂在水面上的茶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然后随意地问道。
“走了,昨天走的。”刘备则是懒洋洋地半躺在软垫上,丝毫不像是一位执掌着半个天下的疆土、两千万人口的大人物。
“吕布归降我军的事宜进行到哪一步了?”蔡邕继续问道。
说到正事,刘备便坐起身来,正儿八经地讲了起来。
张辽这段时间算是什么都见识到了,从刘备统辖地区的民生、财政到军事,几乎各方面都接触到了一些,对刘备的势力和雄心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谈正事的时候诚恳得不像样子,恨不得自己拍桌子做主,当即归降于刘备。
此行之前,张辽也跟吕布详谈过很久,对己方的底线很清楚,经过一番交涉,双方在大体上达成一致,刘备一方还将许多具体事项,包括军队安去向、官员安置等等,都写成了文字性的东西,交由张辽带回豫州。
“作为归降的前提,吕布必须拿出诚意,与我军协力剿灭伪帝袁术,在袁术的脑袋摆在我的案桌上之前,他们没有投降的资格。”刘备最后说道。
蔡邕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听说你们对那个张辽张文远十分看重,招待得无微不至,这究竟是什么人物?”
“此人有大将之材,假以时日,必为国之栋梁。”刘备正色答道:“云长、奉孝等人均是对其赞不绝口,鞠元泰与其一见如故,甚至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盔甲送给了他。”
“哦,鞠元泰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都对他如此看重?”蔡邕讶然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可惜老夫没能见一见他。”
说到国之栋梁,刘备与蔡邕便又聊起了己方势力中的年轻英才,不知不觉,一盏茶便已喝完。
“正如玄德你之前所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夫当年在洛阳之时,曾认为曹孟德是可以扫清天下弊端,重振朝纲的大才,却没想到,他竟然走在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前面。”聊着聊着,蔡邕忽然又说起了曹操,脸色也黯淡了许多,“孟德虽死,但其部属众多,如何处置,玄德你想过吗?”
“想过,但还没有什么好的方案。”刘备同样面色一黯,沉声答道。
自从曹操的灵柩被运回兖州治所,围绕着势力何去何从,谁来继承曹操的基业,如何延续与刘备的同盟关系,各方的利益如何保证,这些事情就闹得整个集团内部人心惶惶。
诸方势力很自然地划清了界线,开始明里暗里地分食曹操的政治资产,其中兖州本地士人以程昱为、颍川集团以二荀为、谯县集团以夏侯渊、曹仁等人为,这三方势力你争我夺,互相越地看不顺眼了。
而像典韦这样半道入伙,没什么人脉的武夫、李整这样在地方上势力强横的半独立豪强,自然而然地就被排除在了斗争之外,变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
为了获取支持,各方的信使络绎不绝地前往河北,积极向刘备示好,很多冀州密探都尚未获取的消息,都源源不断地摆在了刘备的桌子上,
“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跟着曹孟德和跟着我,都是一样的做事,养家糊口,基本没什么区别。但是,对于曹家和夏侯家就不一样了——”刘备皱着眉头说道:“他们还是很抱团,想要尽量地把控军权,以此换取许多人的高官厚禄。”
坦率地说,曹家和夏侯家人才是挺多,但他们的本事绝对没有达到原本历史上被曹操那样委以重任的水准,能够牢牢地占据高位,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出身。
依仗家族出身和血缘关系爬上来的人,自然也要极力维系这条便捷的途径,如今曹仁、曹洪等人,正是在做这样的事,在他们写给刘备的信里,也隐晦地表达了愿意永镇一方,为刘备守土的念头。
所谓永镇一方,为刘备守土,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想割据,当个土皇帝。
而这是刘备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从穿越以来,一直都是铆足了劲地铲除各地的土皇帝,让官府的政令可以下达到乡村一级,如今想让他抽自己的脸,抱歉,曹家还没那个资格。
但若是采取强硬手段,或是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兖州本土集团和谯县集团肯定不会乖乖交出权力。
搞不好还得刀兵相见。
“也就是说,我们与孟德的余部之间,很可能还会生争斗?”蔡邕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之后问道。
刘备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当帝王就是这样的,为了天下,谁拦你的路,你就得除掉谁。”老先生倒是不怎么纠结,毕竟他是跟曹操关系好,又不是跟曹操那些兄弟叔侄关系好,“若是真闹到那份上,给孟德留个后人继承香火也就算是念旧情了。”
“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刘备笑了,“若是真的刀兵相见,大家就是仇人了,斩草不除根,留着怀恨在心的人有什么用?”
“玄德,你还真想着把曹家断了根不成?”蔡邕瞪大眼睛问道。
“打仗就是这样的,不是我杀别人全家,就是别人杀我全家,不能给自己找麻烦。”刘备理所当然地答道。
要真说起来,在原本的那个时空,曹操和袁绍的关系可比这个时空的刘备和曹操好多了,当年曹操在汴水战败之后,就一直跟着袁绍混,南下兖州当了刺史也是袁绍授意并默许的,被吕布背刺之后,只有三县之地,又是袁绍“怜之”,送兵送粮,才帮曹操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然而曹操在羽翼渐丰之后,还是跟袁绍撕破了脸,最后还把袁绍的后裔杀了个一干二净,丝毫没有念着曾经的情分。
狠,才能站稳,这就是斗争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