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寒意渐生。
迎着日渐料峭的秋风,冀州牧刘备的特使乘坐着马车,由数百名黑甲骑士护送,缓缓来到了河东郡的治所安邑。
得到消息之后,河东太守王邑亲自出城相迎,在城外五里的驿亭遇见了特使一行。
“在下简雍,拜见王太守。”见到对方如此客气,简雍自然也不敢怠慢,隔着老远就跳下车来,急趋几步抢到王邑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
“简雍,简宪和?”王邑也是大吃一惊,随即上下打量对方,许久后才感慨地摇头叹息起来,“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宇不凡。”
幽州商会大名在外,简雍简宪和更是曾经在京师洛阳都闯下偌大名头,与不少重量级人物搭上交情的名人,早在数年前就有人估算过,简雍执掌下的幽州商会,掌握着毫不逊色于任何一家诸侯的财力,可以说是跺一跺脚,地皮都要颤三颤的。
如今刘备把简雍都派过来了,足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哎,在下乃是边地粗野之人,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些微末的名声,岂敢在王太守面前卖弄?”简雍满脸带笑,三言两语就跟王邑热络起来。
这时候,来自冀州的随行人员也都纷纷下马下车,十几名精干吏员在一名年轻文士的带领下来到二人近前,对王邑作揖行礼。
“来来来,我给王太守介绍一下,这位是郭嘉郭奉孝,出身于颍川名门,深得刘使君器重,这次更是被使君委以副使之职,配合简某查案。”简雍侧过身去,对王邑介绍起自己带来的人手。
王邑又是一愣,言语也更客气了。
颍川只有一个郭氏,那就是大汉王朝久负盛名的律法世家,家族中的杰出子弟想来也是有本事的,这位名叫郭嘉的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眉眼中更是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气和高人一等,怎么看都是仰仗家世和才华,傲到不可一世那种人。
更何况简雍还说了,郭嘉是刘备面前的红人,自己想要进入刘备集团,这个郭嘉可得好好笼络。
然而,让王邑有些错愕,也让简雍有些尴尬的是,面对王邑的热情问候,郭嘉只是鼻孔出气,不冷不热地应答了几句,就自顾自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王太守不必理会这种目无余子的纨绔子弟,有什么事情你我二人解决便是。”简雍冷冷瞥了远处郭嘉的背影一眼,脸上重新挂上了招牌式的微笑,陪着王邑向城中走去。
看来这正使和副使之间还有矛盾,刘玄德到底是怎么想的?
接下来的几天,王邑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简雍似乎是由于商贾的身份,接人待物都极尽客气周到,使人如沐春风,短短几天时间,河东的官场上就都知道了仗义疏财简宪和的名声。
而且简雍对此行的任务也不上心,只是忙着与王邑等人亲近,每天喝得醉醺醺,俨然一副公款旅游吃喝的贪官风范。
然而副使郭嘉就不一样了,这个年轻人顶着阳翟郭氏的名头,对谁都是冷着一张脸,也不怎么参加酒宴,只是带着他自己的人手在城中往来穿梭,查探之前那位神秘的燎原先生的下落。
“王太守不用管他,年轻人嘛,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根本不懂做事的规矩,好不容易有了出来做事的机会就恨不得一蹴而就,对于使君的深意根本一无所知。”
对于王邑心中隐隐的担忧,简雍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每每谈及郭嘉,也都是用很不屑的语气大加贬损。
“我们这些人虽然是边地出身,却是自幼跟使君一起玩耍,相互看着对方长大的,后来又一起披坚执锐,一步一步拼到如今的地位。”
又一次小酌之中,简雍酒意上头,醉醺醺地说道:“可那些名门望族,屁都不会,只
有祖宗闯下的名头,他们凭什么爬到我们头上,围在使君周围,每日里曲意逢迎?”
“他们说话好听,一开口就是什么子曰啊、古人有云啊,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是仔细琢磨,根本没有自己的东西。做事也是一样,摆个花架子,正经事都得我们这些跟随使君多年的老人来操心。”
“就说这次,谁在乎几万把兵器去了哪里?使君想要的,不过是跟王太守打好关系,交个朋友,再敲打敲打这些没眼色的世家,仅此而已。”
“他郭嘉倒好,一天天的东奔西走,好像自己是多么能干,多么负责,装什么呢?就他那点见识,那点本事,能查出个屁来!”
听着简雍语无伦次的话语,王邑端着酒杯沉吟不语。
他感觉自己已经明白了刘备究竟想要什么。
这刘玄德就是借题挥,找个由头将势力范围扩张到河东,将自己拉拢成他的下属。
就这么简单。
正如简雍所说,刘备家大业大,坐拥四个大州、上千万人口、数十万精兵强将,他会在乎传闻中流入河东世家之手的军械物资?
就是从刘备指头缝里流一点出来,也不是那么点数量。
想通了这一点后,王邑也不再遮遮掩掩,极力交好简雍,希望通过他的关系,凭借河东这个筹码,换取进入刘备集团高层的机会。
他也看出来了,随着刘备势力范围的不断扩张,早年跟随刘备征战四方的老班底已经不够用了,并且刘备出于政治考虑,开始吸收各地世家豪强子弟进入自己麾下。
于是,边地出身、战功赫赫的老班底和出身高贵、初来乍到的新班底为了争权夺势,相互敌视起来。
简雍和郭嘉二人,正是这两派的骨干人物,刘备将他们两个派出来做同一件事,也不过是出于权衡的考量。
“我这个凉州北地人怕是入不得世家子弟的眼,看来也应该跟简宪和他们走得近一些。”王邑思来想去,最终下定了决心。
夜色渐沉,华灯初上,郭嘉带着满身风霜返回守备森严的客舍,进到卧房、关上门窗,满脸的严峻和冷傲顿时变成了慵懒。
“这个简宪和真是狡猾,他自己每天饮酒作乐,却让我当恶人,等到回了邺城,一定要把他家的酒窖全部搬光。”
郭嘉恨恨地念叨着,拿起手边的小酒壶一饮而尽。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