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船。”这是最近两天,李乐反复念叨的一句话。
他实在是太后悔了。
前段时间杨奉派遣使者找到白波军,找到李乐的时候,包括李乐、韩暹、胡才等人都颇为兴奋,回望数年前,杨奉也跟他们一样,只是白波军的一个头领,可是自从搭上董卓和李傕的线,成为西凉军一员,短短几年,就已经混到了天子身边的将军,如果能够成功护送天子返回洛阳,前途肯定会更加光明。
本着搭个顺风车的念头,李乐等人欣然南下,加入了护驾的队伍,但几场仗打下来,河东白波军的老底打了个精光,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然后天子东归的道路才走了没一半。
洗白贼寇身份,获取官身,看起来十分美好,可是再这样下去,自己还知不知道有没有命来享受。
“老大人,西凉军倚仗骑兵之利,可以随意决定战场,随时对我等动进攻,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思来想去之后,李乐决定绕过董承和杨奉这两个一手酿成惨败的蠢材,找到了德高望重的杨彪。
“我们都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杨彪是个文人出身,说起圣贤之道那是拿手好戏,别说李傕和郭汜两个边地武夫,就算西凉军全部站在这里跟他吵架也赢不了,可战场上根本没人跟他讲那个,玩的就是真刀真枪和真谋略,杨太尉的本事就没了施展之地,只能唉声叹气了。
“此地距离黄河不远,如果有船,我等便可护送天子顺流而下摆脱追兵,一路前往洛阳。”李乐压低声音说道:“马跑得再快也得歇息,怎么也追不上顺风顺水的船。”
杨彪陡然精神一振,也不顾面前之人的贼身份,拉着李乐就研究起来。
然而过了一阵,老太尉就坚决地摇了摇头,否决了顺水而下的建议。
“下游数十里就是黄河最险的三门峡,我等身位人臣,怎能将天子置于如此险境?”
传说上古时期大禹率领万民治水,凿开了龙门山,使汹涌河水奔腾而下,在黄河中游冲出了神、人、鬼三门,其间又分为三十六险滩,水势湍急、暗流涌动,纵使是经验最为丰富的船工,操纵最为坚固的船只,想要通行于此都要极度谨慎,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船毁人亡的下场。
杨彪就是弘农本地人,人生几十年,听说了无数类似的传闻,他可不愿意把皇帝和自己的命都搭上来冒险。
“事到如今,再不冒险,我们就要被叛贼一网打尽了!”李乐急了,尽力想要说服杨彪。
“我们是护送天子东归,而不是为了自己逃命,万一天子有什么闪失,这么多人的性命白白葬送,我们两年来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大汉江山也就全完了。”杨彪目光炯炯地盯着李乐,“你真觉得,我们应该把天下的希望寄托在一条船上,任由其穿过危险重重、九死一生的绝境?”
李乐沉默了。
这么大的责任,一条船担不起、他李乐担不起,杨彪也担不起,就算小皇帝自己也是担不起的。
可是过了一阵,杨彪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李领,你们白波军在河东耕耘多年,这一次虽然主力前来护驾,可是在河东,还是还有不少部众的吧?”
“太尉的意思是说?”李乐的眼睛亮了。
虽然天子一行不能直接顺流而下去洛阳,可渡过黄河前往河东,脱离李傕郭汜的追杀还是可以的嘛。
河东太守是王邑不假,可他这两年还没怎么扎下脚跟,被各地世家豪强搞得没太多实力,对白波军更是无可奈何,一旦到了河东地界,自己这些人就像蛟龙归海,有了跟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
到那时候,自己和胡才、韩暹等人都当上将军,弟兄们成了官军,之前损失的人马,似乎也就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我们分头行动,李领负责找船,老夫去说服董承杨奉等人。”杨彪点点头,让李乐去做准备,自己则是将歪斜的高冠和被荆棘扯破的朝服收拾齐整,然后才前去御营求见天子。
“渡河北上河东?”听了杨彪的建议,董承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泛起一丝犹豫。
凭借他们现在的实力,对抗李傕郭汜不啻于痴人说梦,可是到了河东,又会有不少地头蛇前来护驾,势必要分走不少功劳和赏赐。
董承和杨奉之前能够把郭汜、张济、甚至是杨定等人挤出局,凭借的不光是政治手腕,很大程度上也依仗于他们手中的兵力,可如今连番大败,士卒十不存一,又怎能压服河东方面的诸多势力呢?
“此计可行!”杨奉倒是爽快地同意了,他本就是出身于河东的白波军领,在当地还有数量不少的前部众,如今又有了天子和大义这两面旗帜,只要登高一呼,势必从者如云,很快就能恢复实力。
于是众人之间又是一番争论,最后董承也想通了,李傕和郭汜等人掌握着如此巨大的优势还不急着动手,很大程度上是投鼠忌器,害怕把自己逼急了,对天子有所不利。
但天子这面挡箭牌挡得了一天两天三五天,却不可能永久有效,与其继续被人在屁股后面追着打,还不如去河东拼拼运气呢。
“想要渡河,先得稳住李傕郭汜,然后趁夜——”董承说到这里,想了想最近几天是月初,夜色昏暗,适合搞一些秘密行动,便继续说了下去,“趁夜护送陛下前往河东。”
“还要稳住百官和天子近卫,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杨奉继续说道。
杨彪点点头,有些心痛地默许了二人的提议。
他也知道,想要在追兵的眼皮子底下做成这件事,势必要牺牲掉许多人的性命,但只要天子能安然返回洛阳,重整大汉社稷,牺牲再多人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