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蓟城。
州府后院的某间客房里,诸葛亮正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是不太高兴。
没过片刻,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诸葛亮抬头望去,只见来人正是自己的师父,这座州府的主人,大汉幽州牧刘备。
“怎么样,房间改造得还满意吧?”刘备迈着方步在屋里走了一圈,仔细端详了各处的摆设,又把桌椅板凳、书柜床铺那些物件挨个拍了拍,确保用料和作工都能达到要求,这才转过头来对诸葛亮问道。
诸葛亮恭恭敬敬地跟在刘备身后,见他开口问,连忙俯答道:“非常满意,如此一来,小徒便可专心于学术了。”
自从来到幽州之后,诸葛亮就一头钻进了书院的藏书馆,这名少年像是块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各种知识,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绝大多数藏书都读了个遍,见到自家弟子如此热爱学习,刘备便将诸葛亮带回了州府,开始让他接触那些被历代统治者都视为珍宝、记载着治理国家、行军作战等知识的专业书籍。
由于诸葛亮经常秉烛夜读,原本专门辟出来供他住宿的客房也有些满足不了学习和生活的需要,于是刘备找来工匠,把隔壁的两间房屋一并打通,分别用于住宿和学习,还专门在地下挖了孔道,用于冬季供暖。
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这种待遇已经算是越规格,即便是王公贵胄家的子嗣,也未必拥有如此的生活和学习环境了。
“那就好。”刘备满意地笑了笑,坐到书桌前方,伸手拿起诸葛亮正在抄写的纸张看了起来,现这是西汉贾谊所著的论积贮疏,他见到洁白纸张上的字迹工整清晰,一丝不苟,便再度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无论做事还是做学问,最重要的就是认真。”
“小徒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指点迷津。”诸葛亮却没有刘备这样的好心情,当即诉起苦来。
他一直以来看书都是观其大略,并不执着于精读细读,乃至于咬文嚼字,而刘备也一直没有表现出对这种方式的排斥,甚至是持鼓励态度。
但是,自从离开书院内的藏书馆,来到州府之后,刘备就一改往日里的作风,对诸葛亮严格要求,不但让他熟读每一本藏书,甚至会不定时抽查背诵情况,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要求诸葛亮把书架上的各类兵书都誊写一遍。
这样的教学方式,刘备乐在其中,诸葛亮却叫苦不迭,此时得到机会,马上就是一番控诉。
诸葛亮在那边痛心疾地控诉,刘备却听得不住笑,直到诸葛亮说得累了,停下来喝水喘气,他才悠然开口,“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抄书,对吧?”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呢。”诸葛亮点点头。
“这你就理解错了。”刘备起身到书架前站定,看着那些被他从各种渠道搜集而来,经过重新抄录,从竹简和丝帛变成纸质,如今又从自己书房搬到诸葛亮书房的一本本书籍,“书院的藏书馆里多为圣贤经典和书院学子们总结出的新知识,这里面的书籍却一本没有,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诸葛亮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些放在外面给人看的书,除了能教人断文识字、规范日常行为准则之外,就再没有半点实际用途,别说是观其大略,就算不读,也没有什么坏处。”刘备不屑地笑着,然后指了指书架,继续说道:“可是这屋里的书不一样,这些s载了治国理政、经世济民、乃至于纵横天下的各种学问,即便花上一生时间来钻研都不过分。”
一边说着话,刘备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炫耀般地展示给诸葛亮看,“这本盐铁论,乃是先汉桓宽整理而成,记载了昭帝始元六年时的盐铁之议,期间耗时数月,双方辩论数十次,辩论内容涉及到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均输平准、统一铸币等政策,同时还有屯田戍边、对匈奴和战等一系列重大问题,若只是观其大略,又怎能识得其中精要?”
“这一本六韬,是幽州商会花费千金,从一户破落世家手中购得的,分为文武nb犬六卷,讲述治国用人、之道、用兵之道、组建军队之道、地理布阵之道、临阵对敌之道、操练士卒之道,又岂是一目十行所能掌握的?”
“还有这本、这本”
刘备如数家珍地指点着每一本书籍,听着他不断地讲述,诸葛亮脸上的神情也从不以为然变得严肃起来,最后更是一脸凝重。
天资聪颖的诸葛亮也真正意识到了,刘备对自己究竟寄予了什么样的期望。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诸葛亮心中再无不满,他向后退了两步,整一整衣衫,然后郑重其事,再次对刘备俯下拜,“小徒必不负先生之厚望。”
“这些书籍涉猎过于驳杂,为师只能掌握十之二三,你是众赞的天纵奇才,天赋比为师强了不止十倍,只要假以时日,必能融会贯通,成为一代宗师。”刘备欣慰地扶起诸葛亮,对他温声说道:“为师让你抄书,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亲手抄上一遍,怎么也比读一遍要记得牢。”
虽然不知道自己老师整天哪来的那么多俗话,但刘备言语中的殷切,诸葛亮还是能感受得到的,当即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坚持抄书大业。
“抄书只是第一步,你在抄完一本书,将书中内容牢记在心后,再试着进行批注,将时的心得感悟记录上去,这叫做把书读厚等到读一遍批一遍,再试着用自己的话来总结出书中精华内容,这叫做把书读薄。”刘备回忆着前世里学习过的归纳法,对诸葛亮谆谆教诲道:“通读、读厚、读薄,经过这三步,才能把前人的知识经验变成你自己的,不要怕麻烦,你才十三岁,有足够的时间来打磨自己。”
“先生尽管放心。”诸葛亮朗声答道,然后坐回到座位上,继续抄写起了那篇论积贮疏。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