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北边打得很激烈,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最好是多死一些,以后我们收拾起来轻松一些。”
“”
“”
沮阳城的议事堂内,十几名汉军将领正在有说有笑地谈论着百里之外的战况,而他们之中职位最高、平日里也是最激进的张悦,却是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过了一阵,终于有人注意到张悦的反常举动,大声询问起来,“张长史为何沉默不语,可是蓟城那边又来了新的消息?”
张悦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消息倒是没有,只是刘使君写了一封信过来,说了说他对草原形势的看法,我觉得很有意思。”
“使君怎么说?”众人纷纷问道。
“刘使君说,等到两家要分出胜负,或是都打不动了,我们就应该出面,让他们收兵歇战。”张悦斜靠在座椅扶手上,单手托腮,语气平淡地说道。
听到这样的指示,刚才还充满n的议事堂骤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和不甘的表情。
他们无法理解,面对这样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紧紧抓住,而是要任其溜走。
“使君信里说了许多,有一些我能理解,有一些则是不太信服,既然大家都在,那就一起聊聊。”张悦说着话,从怀中掏出那封来自于刘备的亲笔信,朗声读了起来。
在刘备看来,幽州现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对南方诸州的战争,扫清诸侯,平定天下,重新恢复生产和秩序,让整个大汉回到正轨,是优于一切的最高目的。
基于这个前提,刘备必须把绝大部分力量用于南线,也就是说,对于太行以北、居庸关以西的草原地区,他在短期之内,是没有力量染指的。
“使君说,即便是击败了乌桓和鲜卑,我们也没有能力将他们彻底消灭,即便是机缘巧合,这些人像北匈奴一样西迁离开,关外的草原地区,依然会有新的胡族出现。”张悦继续说道。
“打跑了乌桓人和鲜卑人,汉人就可以在代郡和上谷北部定居生活,到时候迁徙民众、兴修城池、屯驻军队,再有胡族出现就将其彻底消灭,这不就行了吗?”一名五大三粗的都尉不耐地说道。
张悦眯起双眼,冷笑着反问道:“世上的事情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关外风沙多雨水少,刮一场风庄稼全完、下一场雪牲畜减半,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李都尉,换了你的家人前去垦荒种地,你愿意吗?”
这名姓李的都尉讷讷无言,羞愧地垂下了头。
汉人是天下最为勤劳,最具开拓精神的,先祖从黄河沿岸的小部落兴起,在众敌环伺下锐意进取,披荆斩棘,踏遍万里河山,将文明洒遍已知的每一个角落。
汉人的脚步东至茫茫大海,西至群山大漠、南至百越交趾,北至阴山山脉,几乎所有适宜居住、能够开垦的土地都被他们占领,四方疆域,无不是扩张到了极限。
数百年来,阴山一直作为汉人和胡人之间的天然分界线,在汉家朝廷最为强大的时期,多次派遣军队越过阴山进行远征,修筑长城,设立戍所,迁徙民众前往边陲定居,但这些举措,在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
阴山以北的长城变成了无用的土垒、戍所变成了废墟、百姓们纷纷迁回内地,胡人去而复返,依然牢牢占据着这一片广袤的土地。
造成这样情况的,不是汉人突然失去了进取精神,而是因为阴山以北的土地完全不适合农耕,根本无法承载过多的人口和牲畜,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投入与产出极度不均衡,占领这样的土地非但无法提升国力,反倒会成为拖累。
这些道理是从几千年历史中凝聚而来的,在座的武夫们自然是不会懂,即使是张悦这个文人,也只能从刘备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模模糊糊地弄懂一部分。
于是张悦拿起信件,继续读了起来。
“使君在信里问道,如果家园附近有狼,经常为祸乡里,我该如何解决。”张悦抬起头,再次向众人问。
无一例外的,所有将领都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做法杀。
把狼杀光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如果这一次杀光了狼,下一次来了豹子,我们还是杀光吗?”
“如果把豹子杀光了,下一次再来老虎,我们也要杀光吗?”
张悦语飞快,一句句问询就像连珠箭一样,让众将应接不暇。
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明白了刘备想说什么。
数百年前,草原上的霸主是匈奴人,汉人经过浴血奋战,恩威并施,使匈奴n成南北两部,最终南匈奴内附,北匈奴则是在汉王朝的攻击下整体西迁,不知去向。
汉人本以为从此之后边疆就能安宁,却不想匈奴人留下的广袤草原被鲜卑人和乌桓人迅占据,并在短短数十年后达到鼎盛期,鲜卑甚至出现了檀石槐这样雄才大略的君王,和匈奴相比,单单在檀石槐治下,鲜卑人就给汉王朝造成更大程度的伤害。
如今檀石槐死了,他的儿子和连缺少威望,致使鲜卑再次n为三部,实力大不如前乌桓人也是一样,在长期的n之中被刘备歼灭了一半实力,只有上谷乌桓在难楼的率领下存留下来。
这样的敌人,至少在十几年内是无法对北方边疆造成威胁的,如果刘备下定决心,不计损失的话,把他们彻底驱赶出视线之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们走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草原,如果再有更厉害的游牧民族出现,岂不是又要重复匈奴和鲜卑的往事?
“先祖们可以把狼驯养成狗,为人们看家护院,我们为什么不能效仿一下?”张悦微笑着说道。
“像南匈奴一样,把乌桓和鲜卑也变成我们的附属?”一名将领皱着眉头问道:“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养狗要喂食,喂不饱还要咬人,不划算。”张悦摇了摇头,“刘使君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我们要做的,就是遵循他的计划,先把草原上的形势稳住。”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