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主人,不好了!”几名仆人慌慌张张地跑入后堂,对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活像个死人一样的李儒说道。
良久,才有一声轻叹悠悠传来,李儒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问道:“太师死了?”
几名仆人面面相觑,有些惊疑不定。
“你们是不是想着把我绑了献出去,既能免受牵连,还能捞点赏钱?”李儒费力地坐起身,靠在一个小案几上,对这几人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时候,一阵响亮的脚步声沿着屋外的走廊传来,一个男人的话语声也传进了众人耳中。
“李文优,你如今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卖弄唇舌,戏耍人心,有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吕布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那几名仆人见到是这个煞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抖抖索索地凑在一起,躲到了墙角里。
吕布进到屋内,四处打量了一番,随便提了一个案桌扔在正对着李儒的位置,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然后侧过头,对那些仆人摆了摆手,“出去吧,记得把门关上。”
几名仆人如蒙大赦,飞快地沿着墙边溜了出去,走在最后的那个还真的记住了吕布的吩咐,老老实实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李肃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几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才扯动嘴角,低声笑了起来,“你何尝不是在戏弄人心?”
面对这样的覆家之难,那几个仆人自然是不敢在府中再待下去了,必定会收拾财物逃跑,可是他们跑出去之后,那些守在外面的并州军士又怎会放过送上门的肥羊?
“我只说了让他们出去,又没说他们可以不死。”吕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借着窗外明亮的光线,仔细打量起李儒来。
如今的李儒面容枯槁,头随意地挽了个髻,眼眶和面颊都深深地凹陷下去,显得鼻梁格外高耸,嘴唇毫无血色,甚至有些乌青。
明明已经是初夏了,可是他那瘦削无比,像是风烛残年老人一般的身躯还在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身处冰窟之中。
吕布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的李儒一袭白袍,身躯挺拔,容光焕,头一丝不乱,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却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他就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拜汴水之战,那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冷箭。
当初西凉军长途奔袭荥阳,为了加快行军度,李儒下令扔下辎重,只带着战斗部队奔赴战场,结果受伤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创口久久无法愈合,变得越严重。
回到长安之后,董卓也曾经找了许多医师前去给李儒治病,可所有医师在看到李儒已经彻底变成一团烂肉的肩膀,都只能望而兴叹。
即使靠着过人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李儒一直在拼命活下去,但越来越频繁的高烧、昏迷、惊厥,也让他坚持了半年之后就没办法为董卓出谋划策,与董卓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董卓死了,是我杀的。”许久之后,吕布平静地开口了。
李儒点点头,缓缓说道:“是王允找你的吧,除了他之外还有谁?”
吕布微微一凛,眼神也有些变了,“你怎么知道是王司徒?”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李儒疲倦地叹了口气,“那个婢女就是王允精心布置,引诱你和董太师争斗的饵,我在得知此事之后,给董太师出了两个主意,一是杀了你,二是把人赏赐给你。”
听到这里,吕布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再次注视李儒。
和之前相比,李儒身上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眼神,即使全身其余的部位都显示出这个人活不了几天,他的眼神却还是那么锐利,活像一只亟待扑击猎物的鹰隼。
李儒却像是感觉
不到对方逼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可是太师爱才,又舍不得美色,那怎么办?只有死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吕布才再次开口,“这么说来,董卓是在有人给他指路的时候,坚持走上了一条死路。”
“是啊,一步步往死路上走。”李儒长叹一声,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他即便不是英主,至少也能割据一方的,谁曾想是个庸才。”
当初星夜奔赴洛阳,掌控住朝政之后,李儒曾经向董卓提议,把朝廷和地方那些重要官职留给他的嫡系,确保朝政稳定,结果董卓不听,反而极力向世家靠拢,三公九卿的位置就像不要钱似得乱任命,刺史太守更是有如过江之鲫,结果袁绍登高一呼,那些刚刚到任的地方大员转头就把刀子对准了董卓。
当初为了掌握留驻在凉州的三万大军,李儒向董卓提议,把皇甫嵩召来洛阳一刀砍了,结果董卓被故交皇甫坚寿一顿哭诉,又把皇甫嵩给放了,并任命为议郎,后来还升任御史中丞。
当初在挖掘了洛阳周边的陵墓,率军返回长安的时候,李儒再次提议,让董卓把吕布留在弘农,并设法分散并州军的兵力,结果董卓还是不听,居然把绝对忠于自己的女婿牛辅、大将李傕郭汜等人和手下的西凉铁骑全部扔在三辅,带了吕布和并州军去了长安,把自身安危托付给了刚刚投诚而来,忠诚度不明的家伙。
当初董卓在自己的封地郿县修筑坞堡,里面存放了三十年的粮草储备和海量的财物,李儒极力劝阻,希望他在长安居住,时刻掌控朝政,震慑居心叵测的文武官员,结果董卓不听,还放出狂言,说是若能平定关东,自当雄踞天下,即便失败,也能依仗郿坞活到老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儒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倚着案几喘息起来,“憋了好久,终于在尘埃落定的时候才能说出来,真舒坦。”
吕布眼神复杂地望着李儒,似乎是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听了你的,董卓肯定能活到老死。”
“若是没有中那一箭,即使董太师再倒行逆施,我也能牢牢地压制住整个长安城,你们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李儒手上稍稍一用力,就感觉肩膀乃至胸口都剧痛难忍,整张脸都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