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幽州,可得好好感谢谢两位先生。”刘备笑着说道,让田畴去忙自己的事了。
最优秀的门徒送来自己这里当差,挑剩下的留着钻研学问,呵呵,谁信谁傻。
反过来还差不多。
只不过,即便这些学子只是老先生们看不上的中人之姿,放眼天下,能够一下子拉出一百多这样水准的,除了他刘备,没有任何诸侯能做到。
这就是巨大且难以逾越的差距。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那些学子用自己的行动向刘备表明,他们确实当得起田畴的称赞。
似乎是在出前就已经定下了计划,这些吏员和学子们迅进入工作状态,他们三人一组,分散到连绵数十里的队伍各处,将幽州摸索出来的安置经验施展得有条不紊。
先是筛选出拥有一技之长的人,将其按照手艺门类分别编队,然后是缺少劳动能力的老人、失去家人庇佑的孤儿……
短短几天时间下来,这支臃肿的队伍就面貌一新,老弱病孺被集中起来,借助车辆驶向北方,剩下的青壮年没了后顾之忧,行进度也提高了许多。
“真不愧是幽州培养出来的人才,每天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夜里还要互相交流经验心得。”简雍肩头的担子轻了许多,整个人的心情也变好了,此时看着那些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脚下却仍然虎虎生风的吏员和学子,不禁心中钦佩。
刘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或许这一次屯田,他麾下就能涌现出一批足以担负重任的栋梁之材,而等待这些人才施展才华的,就不再是区区一个幽州,而是广袤的万里江山。
不知不觉,刘备等人已经来到常山真定,这里是赵云的家乡,如今他看着一片片荒芜的土地,心中难过不已。
“正是农忙的时节,豪强们却还在不停地修筑坞堡。”田畴看着远处一座正在修缮的坞堡,叹息着说道:“有那份精力,还不如多开垦几百亩农田。”
“他们的粮食够吃了。”刘备往那边瞥了一眼,便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心思。
屁大点一个土圈子,估摸着也就大几百人,应该是结社自保的乡党。
为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活下去,各地都出现了类似的组织,百姓们以宗族或是乡邻为纽带,在粮食生产可以维生的情况下,将更多的精力和劳动力都用来修筑防御设施,希望借助深沟高垒保护自己以及家人。
据说在豫州和兖州那边,已经出现了可以容纳数万人,拥有庄园、桑田、磨坊、酒坊、足以自给自足的级坞堡。
许多诸侯也看上了那些坞堡里面堆积如山的财富,以及数以千计的乡勇士卒,纷纷向其示好,并不惜用官职诱惑,尽力拉拢那些实力派。
毕竟现在官职不值钱,用来骗乡巴佬的钱,正合诸侯们的意。
“出来看了一圈,还是觉得幽州好,官府想做什么事都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田畴回想起在幽州的所见所闻,不禁又是长长叹息一声。
“那是你师兄用自己的名声换来的,现在天下那些世家豪强,估计没几个愿意支持我们的。”刘备笑着说道。
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令那些在东汉王朝的政治框架下,享受了一百多年好日子的世家豪强恨之入骨。
当初在辽东,刘备采取了最直接的手段——消灭,把当地豪强连根拔起,这才得到展需要的财力、土地和人力。
后来刘备当上幽州牧,有了数年积累下来的钱财,再加上强大的军队作为后盾,他也就用不上过于激烈的手段,只是用技术和商路,从豪强那里换取了土地,以及最重要的,被束缚在豪强土地上的劳动力。
手段不一样,但这些年来,刘备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同一个目的——剥夺大地主阶级对民众的人身依附,使他们空有钱财,却不能像以往那样,组建起自己的势力,拥有对抗朝廷的实力。
这是任何一个王朝统治者都想要做的。
也是任何一个世家都极力避免的。
田畴疑惑地问道:“我看幽州那些豪强们很开心啊,不但唯师兄马是瞻,还经常主动出钱,为各地修桥补路,兴建学堂呢。”
“那是因为他们缺少进一步上升的门路,需要用钱财给子孙铺路,而不是嫌自己钱多了烧手,非要花出去才开心。”刘备不厌其烦地讲解着,在他看来,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涉世未深,加上心思太正,和好人打交道自然是如鱼得水,可要是被扔到坏人堆里,只怕是要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好人想要做事,就要比坏人更聪明,更懂得各方面的门门道道。
见田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刘备继续说道:“但是对于冀州和更南边的地界来说,在幽州施行的这一套就不适用了,那边多得是几百年的世家,他们什么都不缺,整天想的就是怎样维持自己家族已经得到的好处,对他们来说,只要能保住荣华富贵,谁当皇帝都是一个样。”
“这种人就难对付了。”田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刘备所描述的那些世家豪门,只要是读书人就都有所耳闻,他们有钱有势,声望仅次于统治了天下四百年的刘氏,想要用利益交换,从他们手中剥夺土地和人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为兄要在幽州不计成本地建学堂、培养学子了吗?”刘备饶有兴趣地看着田畴问道。
经过这么多的铺垫,就算田畴再心思单纯,也已经能够想明白了,他不假思索,答案脱口而出。
“师兄是想培养出属于自己的人才,填补那些人消失之后,在政坛上留下的空余位置。”由于过于兴奋,田畴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那就是说——”
“那就是说,跟着我走,就要做好拼命甚至是没命的准备。”刘备接下了田畴不敢说出口的话,“我们和世家豪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只有一方能活下去的战争,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