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刘备率领幽州大军缓缓前行,终于来到河内重镇修武城,派出使者去怀县拜会王匡的时候,却惊奇地得知,王太守已经亲率主力,以从事韩浩为先锋,向洛阳北部重要渡口孟津方向挺近了。
“这个袁盟主,这个王太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我要来的时候,一个跑去了酸枣,一个要打孟津,他们就那么怕见我?”听了来人的禀报,刘备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
老子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随使者过来汇报情况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见刘备直言直语,丝毫不给王匡半点面子,也是觉得有些难堪,便低声说道:“王太守与使君一样,都是怀着忠义之心才高举义旗,如今太守主动出征,却被使君说是出于其他目的,恐怕传出去会令人心寒。”
“哦?”刘备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名惴惴不安的年轻人,“如此伶牙俐齿,你是何人?”
“在下姓常名林,字伯槐,家住河内温县,乃是王太守属下一名掾吏。”这名年轻人姿态很低,声音很低,但刘备从他的话语之中,能够感受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这是个有种的人。
“如此说来,本官当着王太守的下属嘲讽他,似乎是有些不对。”刘备随意地笑了笑,让这常林坐下说话。
常林坐下之后,简雍又出言问道:“王太守走了几天?”
“从事韩浩率领前军,走了大概有十天,王太守的主力部队在其后两天出。”常林答道。
十天。
这些天来,刘备等人整天趴在地图上研究作战策略,对司隶各地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稍一思索,心中就有了大概的判断。
“怀县到孟津一百五十里,若是韩从事和王太守腿脚够好的话,这时候已经在孟津驻扎了三天。”刘备缓缓说着,脸上满是奇怪的笑意。
简雍接着说道:“三天时间,足够董卓组织兵力动攻击,若是王太守腿脚够好的话,再有几天,他也就跑回来了。”
“河内将士在前方直面国贼,刘使君坐拥大军,却在这里高谈阔论,如此做派,岂是忠臣所为?”常林终于愤怒了,怒声呵斥起来。
刘备收起笑意,充满同情地看着这个满怀赤诚,面对自己的权势却毫不畏惧的年轻人,轻声说道:“你以为我是在嘲笑将要浴血奋战的将士?和我在这里高谈阔论相比,亲手将那些怀着一颗忠义之心的年轻人送上绝地,王太守才真正是罪无可恕。”
见常林难以理解自己的话,刘备招了招手,示意他起身过来,然后铺开面前的地图,对他讲解起自己预测的战事展。
“王太守麾下士卒共有七千余人,主力则是他从老家招募的泰山兵,就这么点兵力,还要留下驻防怀县等地,所以,能够跟随他出战的,也就是五千来人。”刘备手上徐徐展开地图,嘴里也在不停地讲着。
常林有些惊讶,“使君今天才到怀县,怎么会如此了解王太守的兵力,甚至连他带领多少人马都猜得到?”
“乡下的毛孩子跟人打架,也要知己知彼才敢动手,王太守行事高调,这些信息随随便便就能弄清楚,董卓那边估计也早就知道了。”简雍面无表情地鄙视道。
“知己知彼,这是行军打仗最基本的学问,接下来,为将者要通天文,识地理,懂阵图,明兵势。”刘备在地图上洛阳北方黄河沿岸画了一条线,“就这么五十里,你猜猜有几处渡口?”
“在下不知。”常林已经被刘备这一连串的排比句弄得晕晕乎乎,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如今正值春天,黄河水位不高,可以让大军轻易渡河的有三个渡口,分别是孟津、河阳津、小平津。若是如你当初所说,韩浩率部驻守最西面的孟津,那就意味着,王太守手中剩余的兵力,必须能够同时防守河阳津和小平津两个港口,只要其中一点被击破,就要面临全线崩溃的危机。”刘备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顺手拿起一杯清茶喝了,然后盯着常林问道:“董卓手里可战之兵不下三万,其中还有为数众多的骑兵,现在你还觉得,本官是在危言耸听?”
若是真如刘备所说,王匡在黄河沿岸不管如何分配兵力,都随时可能被突破,然后就要在平坦的地带面对董卓麾下凉州骑兵的突击、包抄、追杀……
常林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涩声说道:“使君莫要吓我。”
“吓你做什么?”刘备苦笑起来。
“刘使君和你知道的名士高官可不一样,他是久经战阵之人,这次千里迢迢而来,每天不是在四处勘察地形,就是在推演战局。”简雍不屑地说道:“河内郡是我军主攻方向,军中众将对黄河沿岸战事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想要以一己之力稳扎稳打,对董卓侧翼形成压力,没有两万人想都不要想。”
常林听得目瞪口呆。
之前王匡出兵之时可是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只要不主动出击,专注于防守的话,凭借数千精锐的泰山弓箭手,完全可以拒敌于黄河沿岸、
可是在刘备口中,即便是王匡手中兵力多上几倍,也未必能够达成目标。
究竟是王太守过于轻率,骄狂自大,还是刘太守过于懦弱,畏敌如虎?
“年轻人,我们不妨打个赌吧。”刘备见常林脸上又是惊惧又是疑惑,便笑着说道:“若是王太守能够在黄河北岸站住脚,本官便举你为孝廉,在官途上助你一臂之力。”
“还有这等好事?”常林一愣。
刘备继续说道:“若是王太守一败涂地,你也别跟着他了,来我帐下做事,对你来说,怎么都是不亏。”
常林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今天与刘备的初次见面,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过于诡异了。
在刘备军中,简雍却是不解地问道:“那个年轻人虽然有些骨气和傲气,可也不值得玄德你如此厚待吧。”
“我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搞不好是个刺史的材料。”刘备呵呵一笑,背着手向前走去,“在河内这里招揽些人才,以后会有好处的,区区一个官职又算得了什么。”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