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冥冥中的天意...)(1 / 1)

北城有雪 明开夜合 3382 字 9个月前

27双标

周弥怀孕的事情,谈家自然也是知道的。

结婚之后,周弥与谈家的来往毫不密切,礼数上特别绕不过的事情,谈宴西才会带她露个面,纯粹应卯的性质,人到了,礼到了就成。

也因为谈宴西立场分明且坚决,谈家没什么人敢过问这事儿,连道贺的礼物,都是请了姚妈,或者唯一谈宴西尚算肯给三分薄面的尹含玉转交的。

唯独谈宴西父亲谈振山,摆大家长姿态地多关照了几句,叫谈宴西多悬着点儿心,随他乐意不乐意,这孩子终究是谈家的血脉。

谈宴西焉能不明白谈振山的心思:大哥的女儿谈明朗,一个纯被溺爱过头的刁蛮公主,平日里除了谈恋爱,就是结交演艺圈的帅哥,对学业几无上进心。眼看着孙辈里无人能担承续谈家家业的重任,老头自然把算盘打到了谈宴西尚未出世的孩子的身上去,从小栽培,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当然,若是个男孩那就更好了,那就是他谈振山名正言顺的长孙。

谈宴西一句话就给他顶了回去:他半辈子都在给谈家谋富贵前程,他也认了。可他的孩子,甭管男孩女孩,以后哪怕上街讨饭去,也不会再给谈家当牛做马。当谈家的家业什么了不起的香饽饽,人人稀罕呢。

如今,谈振山在这父子关系里不过色厉内荏罢了,哪还有能力真去干涉什么。

周弥听说了谈宴西与谈振山这不算交锋的交锋,笑问:可是万一以后孩子铁了心要从政,你打算怎么办?走这条路,可就绕不过谈家。

谈宴西不正面回答,只问她:你觉得我俩的小孩儿会对政治感兴趣?

周弥说:万一呢?基因突变,或者隔代遗传,那都说不准。

谈宴西说:那只好打一顿,断绝父子关系了。

周弥:女儿呢?舍得打?

谈宴西:那当然舍不得。我亲自去求老头铺路。女孩儿走这条路原本就不容易,我不能因为个人偏见和私怨耽误她。

周弥:双标!

当然,最后,他们生女儿的愿望还是落空。

不过儿子小谈同学,倒是如了谈宴西所愿,很是清心寡欲。

只不过清心寡欲得过了头,不单单对政治没兴趣,对大部分的事情都没兴趣。

打小背着比自己还高的大提琴,辗转于各国参加比赛,十四岁考入茱莉亚学院。小小年纪,已经修成了一个没有那种世俗的演奏家。

谈宴西一万次后悔,那胎教音乐他合该检查检查的,不该掺进去那么多的马友友。

这都是后话了。

――

28爱的导师

这年冬天,下雪的纪念日,周弥已经是孕中后期,身体沉重而行动缓慢。

中午在姚妈那里吃的饭,自己涮的清汤牛肉锅,吃完,周弥还是想去散散步,也不走远,附近绕一绕就行。

走去门厅,谈宴西取了她的羽绒服大衣,给她穿上。

她在换鞋椅上坐下,谈宴西两根手指将她的鞋提过来,蹲着身,鞋放到她脚边。一脚蹬的平底鞋,鞋底软、减震,又防滑。谈宴西扶她几分水肿的脚踝,帮她把鞋子穿上,再扶她起身。

谈公子如今自诩是个老公子了,做这些细心照顾老婆的活儿,自觉得很,一点也不认为是纡尊降贵。

圈里都半是夸奖半揶揄,谈公子如今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呢,媳妇儿想吃什么野山里的柿饼,他大半夜的自己开车去,挨家挨户的上门收;有一回两人一块儿逛街,媳妇儿不知怎的就不开心了,那也是二话不说,就把人撂商场里,直接走了。

当然,也不乏嘲讽他这位谈夫人的声音:人人生得,其他人怎么就不见得这么娇气。

谈宴西一回两回听见这种“女人还是别太惯着”的玩笑话,笑一笑就过去了,但这些人以为他和气生财的商人脾气,是认可了这种说法,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些陈词滥调。

后来有一回,谈宴西直接不留情面:为什么其他女人不娇气?因为她们不幸摊上你们各位爷,袖手旁观不说,还冷嘲热讽。人人生得?那不如您一大老爷们儿生一个瞧瞧?我自己的夫人,愿意宠着惯着是我自己的意愿和本事,我老头都不敢有意见呢,你们几位又姓甚名谁,管起了我谈宴西的家事?

那之后,再没人敢当着谈宴西的面说半句屁话。

推门出去,外头寒风里夹杂絮雪,因空气干燥,倒不觉得十分的冷。周弥白色羽绒服里,穿一条咖色的宽松连身裙,舒服为主,没太有讲究版型和样式的余地。

怕地湿路滑,周弥挽住了谈宴西的手臂,下楼梯时,一步一迈,走得谨慎。

到了院子里,她定下脚步,往铁门外看了一眼,那路已经让行人碾得不成样子,有人笼着袖子经过,雪被碾扎实了,脚踩上去打滑,差点跌了一跤。

周弥立时就没有要出去的想法了,笑说:“算了,就在院子里待一会儿吧。”

她走到石桌那边去,团一团桌上堆积的松软的雪,团出一大一小的两个极小号的雪球,堆叠在一起。

这么一会儿工夫,手就冻红了。

谈宴西把她的手捉过来,团在自己手掌里呵气,“还是出去走走吧。”

因为怀孕,她已经不得不取消太多的安排,暂时放弃了太多的爱好。

生个孩子,对男人而言比上下嘴皮子一碰都还要轻巧,造物主的不公平,极度愉悦后的副产品,代价却要女人来承担。

周弥说:“算了。出去我自己也提心吊胆的,也不尽兴。还能怎么办,忍忍吧。也快了。”

谈宴西伸手想去抱她。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已然显露无疑的孕肚。

谈宴西愣了一下。

这一瞬,有极其分明的,“破防”的感觉。

他好似这一刻才真正明白,那时候周弥所说的,独占的意思。

此时他也想独占他,他定的,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想在这个节日里只有纯粹的他们两个人。

但已经不可能了。

而这样旧身份正在解构,新身份尚未建立的过程中,周弥是不是比他承载了更多的失落?

周弥见谈宴西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笑了声,抬手去拊他额头,“怎么了?”

谈宴西抬眼的时候,依然是平日一贯笑着的模样,“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带你去。”

周弥瞥他一眼,“我想跟顾斐斐和露露喝酒、蹦迪。”

谈宴西:“……”

周弥太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了,轻轻地耸了耸肩:“我没有什么特别崇高的,类似于牺牲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我做了妥协,但算不上是牺牲。所以你别再露出这个表情了啊,搞得我好像是英雄母亲一样,好晦气。”

谈宴西挑了挑眉。

“我不想生,是出于私心。想生,也是出于私心……”

谈宴西问,这又是什么说法。

周弥看他一眼,“不管究竟是具体是哪一天……”

她唯一确定的是,是在他们最相爱的瞬间,有了这个孩子。

不是什么出于母性的崇高目的――面都还没见到,她自认为,目前还挺匮乏母性这种情感的。

暂时而言,只为了自私的,她和谈宴西相爱的结果。

所以,这是她的私心。

周弥说:“我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我觉得自己是她的拖油瓶时,她告诉我,我的降生是她擅自做的决定,要负责任的是她,而不是我。所以,她对我好是理所当然,不是出于多少有道德绑架意味的‘母爱’层面的原因,而是出于一个有担当的成年人,负责任的态度。她爱我的成分里,不单单只有母爱。”

周弥看他一眼,“……我好像扯远了,不过,你听懂了吗?”

谈宴西点头,笑说,当然。

在“爱”的领域,“弥弥永远是我的导师。”

――

29花式甩面

周弥和周鹿秋一起成立的那个的公司,走上正轨之后,周鹿秋这个主管经营业务的“ceo”,想签的第一个“网红”,是周弥本人。

周鹿秋让她不要浪费,s上那么多的粉丝,转化一下好不好。

但在做“网红”这块,周弥没有丝毫的事业心,她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做不来所谓的“爱用物分享”,尤其她这个人有时候挺自我的,喜欢是很私人的情感,哪怕只是对某一物件,那也是单对单的一种很微妙的感情。

做“爱用物分享”,总得要不带偏颇地夸出几句好话来吧,但有时候喜欢一样东西,可能它就是没那么好,但她就是没理由地偏爱。

周鹿秋起初不信她这个说法,主要不信她喜欢的东西会挑不出任何优点。

周弥就给她闻了一款已经停产的芦丹氏的香水,她个人私藏的喜好。

周鹿秋闻了一下直接跑了

……救命。这是香水吗?这是生化武器!

二月,周弥进医院,准备生产了。

等待指征符合麻醉师上镇痛的那段时间里,周弥难得的萌生了要不做个网红的想法,比如这时候,她可以开一场直播啊,现场直播自己是怎么生孩子的。

痛都痛了,不能白痛,至少把钱给赚了。

群里,她传达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周鹿秋:真的吗姐姐?你真这么想的?要不你以后转型母婴博主吧?我们这个分类里就缺领头羊。

周弥:……麻烦你有一点幽默感。

没幽默感的,还有谈宴西。

她说:“知道宫缩是什么感觉吗?就像有个海底捞的小哥,在我肚子里花式甩面,而我的子宫就是那个面团。”

谈宴西没笑,眉头拧成一座山。

好在,她执意点名过来陪产的顾斐斐,给了她比较满意的回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哥还会问你一句,女士你喜欢什么口感的面条,粗一点的还是细一点的?你看现在这个粗细合适吗?你对我这个甩面的服务满意吗?”

谈宴西在一旁脸都绿了。

后来的过程,周弥愿意将其称之为生前的走马灯,恍惚、不真切、伴随痛苦,以及,好像自己时刻要嗝屁。

最神奇的事,生完之后,她竭力回忆,也想不起那时候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感是怎么样的。

好像那一段的记忆被抹去了。

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真厉害。

她生完就一身轻了,痛苦转嫁给了谈宴西:他再三确认,生的真是个儿子,没得转圜,也不能退货重生的时候,有点信念崩塌了。

老父亲昨天晚上扒拉那个“名字库”,终于挑好了一个顶顶好听的名字,给女孩用的。

结果这第二天就用不上了。

抱倒是抱了,只是怀里这小孩儿红红皱皱的一团,也不知随了谁。

信念更是崩塌:他的基因浪费了也就算了。可是不是说儿子随妈吗!

那么漂亮的一个妈,那么好的基因……

是在大概一个月后,谈宴西抱着儿子仔细看,嘿,小子的眼睛,居然有七八分周弥的影子,才终于稍得宽慰。

至于,后头这小子怎么越长越开,中了彩票一样中和了两人最好看的五官,五六岁出头就出落得贵气逼人,差一点被掳去做童星,那也是后话了。

――

30冥冥天意

小谈半岁,周弥把人全权托付给谈宴西,自己要去跟姐妹蹦迪了。

谈宴西抱着儿子,瞧着周弥对镜化妆,她今天穿得非常浮夸又非常亮眼,一条镭射风格的短裙,露出两条白皙匀停的大长腿。

浆果样的红唇,草青色的眼影,都是很突兀的颜色,但在她脸上却一点也不突兀。

耳垂上挂三角形状的金属耳饰,随她起身的动作晃晃荡荡。她往手腕上套一个蛇形的手镯,想到什么,又去翻首饰盒,翻出一枚戒指,往大拇指上一戴,冲谈宴西晃了晃手指,“总算派上用场了。”

他第一次送她的饰戒,不值钱小玩意儿,戒托嵌六边形戒面,拿玻璃盖子封住鲁本斯的小画。

穿戴齐整,周弥喷了一点被周鹿秋称之为“生化武器”的芦丹氏的香水,然后走过去,捏捏小谈肉乎乎的脸,“妈妈出去跟斐斐阿姨她们玩,今天晚上你跟爸爸一起。你多担待他,受了什么委屈,妈妈回来了你告诉妈妈。”谈宴西:“……”

小谈睁着黑白分明清澈漂亮的大眼睛,只顾笑,伸手去抓她的耳饰,她侧一下头避过了。捉小谈的小手,预备一个吻亲在他手背上,抬眼一看,谈宴西的脸色比锅底还要灰。

她笑了声,临时地改变路径,抬头将这个吻落在谈宴西脸颊上,倏然地退远,然后摆摆手,“拜拜!”

周弥跟顾斐斐、周鹿秋和祝思南,嗨到过了零点才回。

进屋,周弥脱了高跟鞋,赤脚走到卧室去。

谈宴西躺在床尾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着搭在扶手上,也不知睡着还是没睡着。

周弥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

片刻,谈宴西睁眼,转头看她。

“睡了?”问的是小谈。

“睡了。”谈宴西心力交瘁的神色。

家里两个育儿嫂,轮流帮忙,然则,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比他做过的所有工作都难,主要是心累,小崽子比世界上所有最自我中心的暴君都要独裁、不讲道理。

周弥笑得不行,“拜托,这就一个晚上。我看你就是带得少了。”

谈宴西深以为然,“……你辛苦了。”

周弥起身,在沙发沿上坐下,位置太狭窄,谈宴西也坐了起来。

周弥说,“刚刚,斐斐她们给我科普了一堆什么热玛吉、黄金微针、超秒皮……”

“……这都什么?”

“医美。”周弥看他,“岁月不败美人,生孩子败。我真的老得那么明显?”

“谁说的?”谈宴西自开始起,目光就没离开过她微微花掉的嘴唇,那洇了浆果似的颜色,“你用的什么香水?”

“你喜欢吗?”

“……喜欢。”

谈宴西吻她的唇,也一并吞掉彼此的声音。

他的表白从来用行动,而非语言――无论此刻,或者未来的某个时刻。

他始终对她,有过分的、无理由、出自本能的迷恋。

呼吸的间隙,谈宴西出声:“弥弥,我想起一件事……”

当年,周弥去找孟劭宗借钱的那天。

他原本因为天要欲雪,不打算再出去了。

却不知为何,临了,还是出了门。

后来,他知道这是他唯一愿意笃信的宿命论,一种冥冥中的天意。

――他那天,是专为了遇见她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