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偏冷的车载香水在车厢里缓慢发酵,车厢内静谧无声。
“诶，话说那男的是谁啊？”顾间忽然开口问。
梁喃正忙着低头回信息，闻言愣了一下,懵懵地抬起头：“哪个男的？”
顾间身体绷直,停顿了两秒,目光依然直视前方，指节敲打方向盘的速度变快。
嘴唇张合的弧度极小,几乎没动一样。
声音像是从喉间压出来的，又闷又涩，在无节奏的快速敲打声中很难听清：“……就刚才在后台,你边上那男的。”
梁喃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你是说徐瑞吗？”
敲击声有一瞬间的停滞。
顾间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应该是。”
梁喃点点头，回答：“湛大的一个学生。”
顾间顿住,迟疑地望向梁喃，嘴唇蠕动两下，似乎还有什么要问,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
“哦。”他只这样应了句。
梁喃也没多想，等到了餐厅之后，就笑盈盈地和顾间点餐吃饭。
她饿得不行，一心埋头吃饭，也没工夫开口。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注意到顾间几乎没怎么动筷。
“你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梁喃问。
顾间摇摇头，只字道：“没，不太饿。”
梁喃察觉到顾间的不对劲，但想了想，只觉得他是太累了,便快速吃完饭，拉着顾间回酒店休息。
梁喃订的只是普通标间，顾间自然不会这么委屈自己，订的豪华套房，但饶是如此，他眉眼里还是有些嫌弃。
梁喃环顾一眼偌大的房间，又瞥了一眼顾间，故意用食指戳了戳顾间的胸膛，开玩笑想逗顾间笑：“呦，顾总还挺败家。”
顾间上下扫视一圈梁喃。
房间里很温暖，梁喃一进屋就脱下了棉服，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毛衣偏宽松，显得她整个人很小巧。
她昂着一张小脸，酒窝似有若无，媚眼里带着俏皮的笑，漂亮灵动。
顾间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上她的腰。
头一直往下压，凑到她耳边。
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诱哄：“那今晚来这儿睡。”
他离得太近，气息全喷在了梁喃敏感的脖颈上，又痒又酥。
梁喃被逗得咯咯笑，伸手轻轻地去推他：“才不要，我明天有事儿。”
顾间闻言顿住，挑起她的下巴，逼着梁喃直视他。
漆黑的眼睛紧紧地望梁喃，像是不见底的深渊，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情绪。
“不动你，就陪我睡会儿。”顾间极淡地扯了一下唇角。
……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顾间靠着墙，盯着磨砂玻璃上隐隐约约的身影，挑着唇坏笑：“真不要我陪你洗？”
“不要，你走开！”里面传来梁喃急促的声音，隔着门，听得不是很清楚。
顾间挑了挑唇，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浴室门前。
被随便放在床上的粉色手机忽然亮起光。
顾间随意地瞥了一眼。
脚步猛地顿住。
这是梁喃的手机。
是有人给她发了条语音信息。
顾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个发信人的名字，直到屏幕黑了也没动。
——“徐瑞”。
顾间的眼皮半垂着，眼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原来，他们还加了微信。
不知道为什么，起初见到两人在一起，他很不高兴，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只是醋了。他没好意思表现出来，但和梁喃待了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然而现在，他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心底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即便骄傲如他不想承认，他也没有办法对自己撒谎。
这个情绪叫，
——害怕。
手机屏幕又亮起。
徐瑞又发来了短信。
顾间的身体倏地顿住，定定地注视着。
过了几秒，他眼睫颤了颤，还是慢吞吞地伸手拿起手机。
梁喃的锁屏密码一直都是她自己的生日，这顾间知道，所以他很顺利地打开了手机，点进了微信，听到徐瑞说：“喃喃，我知道一特好吃的店，我明天请你吃？就当感谢了。”
顾间的瞳孔猛地紧缩。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突地停止了，门“哗”地被打开，热气袅袅往外冒。
梁喃随便穿了条浴袍就出来了：“我洗好啦！”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话落了地，但却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复。
梁喃奇怪地抬起头，左右望了一圈都没找到顾间的影子。又到处扫了两眼，才在露台看见了那抹熟悉的黑色背影。
寒风凛冽，隔着门窗都能隐隐约约听到冷风拍打的声音。
夜幕浓郁灰暗，远处的霓虹灯影影绰绰。
顾间背对着梁喃，肩宽腿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窗户却并未因为寒冷而躬身半分，身体依旧挺拔，又像是压根没注意到寒冷似的。
梁喃缓缓地拉开一条门缝儿，顷刻，便有呼呼的冷风往身体里灌。登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站在这儿干嘛？”梁喃问，“不冷吗？快进来啊。”
但顾间似乎没有听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梁喃往上拉了拉领子，皱着眉，又凑近两步喊顾间。
离得近了，才发现顾间手指里夹着根烟。
烟头猩红，若隐若现。
能闻到清楚的烟草味儿。
梁喃身体顿了一下。
顾间和她在一起之后，就几乎没抽过烟了。其实他原本就不抽烟的，只是梁喃离开以后，他半夜里常常心情烦躁，却又无处纾解，才尝试着抽了起来。
“偷抽烟被我抓到啦！”梁喃拍了拍顾间的肩膀。
顾间像是猛地从梦魇里抽身，看向梁喃的眼神还有些懵，过了两秒，才慢慢回了神。
他随手捻灭烟头，扯起嘴唇淡笑：“你洗好了。”
梁喃“昂”了一声。
瞧见梁喃冻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顾间忙搂住：“进去吧，这儿冷。”
“你还知道冷啊，那还就穿这么点？”梁喃揪了一下他的毛衣。
顾间没答，只亲了一下梁喃的额头。
“好啦，你快去洗吧。”梁喃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手机。
顾间立在原地，没动，眨也不眨地看着梁喃的动作。
“梁喃。”他忽然开口。
“嗯？”
顾间眼皮耷拉下来：“我刚才看到有人在给你发信息。”
“哦哦，谁啊？我看看。”
眼见着梁喃打开了微信，顾间连忙补充：“我看他发了好几条，感觉挺着急的，所以我……”
顾间抿了抿唇，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所以我才帮忙回了一下。”
话落的瞬间，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缓缓流淌出来：“哦，她在洗澡，等她出来我会帮你传达。”
语气随意，像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
梁喃眨了眨眼睛，抬眸看了顾间一眼。
顾间立在原地没动。
“没事，我知道了。”梁喃隐隐觉得顾间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所以然，便说，“你去洗澡吧。”
顾间盯着梁喃望了两秒，慢吞吞地点点头。
梁喃已经点开徐瑞的语音，听完，她不由自主地蹙了一下眉头。
……她和徐瑞也没有熟到可以互叫小名的程度吧。
但她也懒得纠正，随手打了个“不用了”就收回手机。
余光里却瞥到还定在原地的顾间。
两个人对视上。
顾间立刻避开了视线。
梁喃眨眨眼，慢慢地意识到了什么，“噗嗤”一下，笑出声，故意揶揄问：“你之前从来都不看我手机的啊，刚才干嘛要帮我回信息啊？”
她伸手戳了戳顾间挺硬的胸膛：“顾间，你说你这样是不是叫做……醋了呀？”
顾间没作声。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梁喃，他喜欢你。”
“什么？”梁喃有些懵，她一向对捕捉这种事情很不敏感，想了想，迟疑地问：“……徐瑞吗？”
顾间只看着梁喃，停顿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喉咙涩得发紧。
语气很慢很慢地说：“梁喃，我只有你。”
他从出生开始，周遭满是利益算计，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地呆着，可他原本并不介意的，他是可以就这样生活着。
可现在……
他注视着面前年轻娇气的女人。
顾间觉得他好像做不到了。
人总是贪心的。
梁喃起初没明白顾间的意思，却依然被顾间的神情给震得怔愣住。
顾间低着头，脸庞尽数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他一字一句地诉说着。
“梁喃，我之前伤害过你，年纪也比你大，其实……其实挺怕你……不要我的。”
他一字一句地打破自己表面的傲骨，将自己所有的弱点脆弱毫无保留地剥露在梁喃的面前。
空调呼呼地送着暖气，房间里静得出奇。
梁喃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顾间不对劲的反应原来并不是因为劳累。
她定定地凝视顾间半瞬，点点头，“啊”了一声，解释道：“我不知道徐瑞喜欢我，他只是说喜欢古琴所以加我微信想有问题方便问我一下。”
“嗯。”顾间面无表情道，“很老套的搭讪方式。”
梁喃被顾间的模样逗笑，带着笑腔道：“那我把他删了行吗？”
顾间没作声。
梁喃手指划了两下，删掉了徐瑞，又拿起手机，脸凑到顾间面前，将手机对着两人举高。
顾间蹙起眉，不解问：“这是做什么？”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
相机定格住这一幕。
顾间没明白这一出是在干嘛。
梁喃已经不紧不慢地打开朋友圈编辑：“发朋友圈啊，跟大家伙儿都说一声，梁喃小姐有一位叫顾间的男朋友了。”
顾间眸子凝滞两秒，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其实也不用这样。”
“那可不行。”梁喃故意反话揶揄打趣，“我的心眼可小了，可不能让别人以为我男朋友单身，万一对他起心思了怎么办？！”
顾间静静地注视着梁喃的动作，缓缓挑起唇。
过了两秒，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按住梁喃的手机：“等一下。”
梁喃不解地抬眸。
“我刚走神了，没拍好，重来一张。”
梁喃：“……”
梁喃被逗得咯咯笑。
她踮起脚尖，轻咬了一下顾间的喉结：“还有哦，春节别忘了抽出时间。”
“陪我回趟余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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