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语盯着梁喃的脸庞,眼神冰冷寡淡,一丝情绪都没有,像是回想到了些什么,隐隐还有些恍惚。
但很快,她眼神立刻变得狠厉起来。
垂眸看向梁喃的嘴唇。
奶茶里被放了迷药。
腿侧,她的手心悄然握紧,死死地咬住下唇。
——她不比梁喃差的。
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已。
只要梁喃不出场,这个追忆会的机会肯定就是她的了,到时候,她就能跟所有人证明,她一点也不比梁喃差。
想到这儿,她脑海里似乎已经联想到了她等会儿上台的万众欢呼的情况,情不自禁地勾唇笑起来。
奶茶的液面缓缓地上升。
徐语的眼睛轻微眯起,笑容越来越大。
然而,眼见着液面将要靠近梁喃的嘴唇。
突然。
“喃喃!”
一道男声忽然传来。
梁喃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停了嘴,扭过头望。
液面倏地下降。
徐语瞬间怔愣住,凝视着奶茶两秒才缓缓回过神,眼神狠厉地望过去。
路两边洒落了金黄的枯叶,顾间穿了一身黑白色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很多,但也不失肃穆,他踏着这些叶子快速地跑来。
眉心隐约地蹙起。
梁喃看见他,有些惊喜,问:“你今天怎么来啦?”
“今天不是你弹奏嘛,我刚好没事,顺路,过来瞧瞧。”顾间抿起唇答。
梁喃点点头。
顾间瞥了一眼梁喃手中的奶茶,忽然开口问:“你的奶茶是哪家的?包装挺好看的,梓梓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包装。”
他一边说一边径自接过了那杯奶茶,煞有其事地端详起来。
梁喃静静地注视着顾间的动作,想了想,报了个店名。
顾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他淡淡移过视线,垂眸看手表:“行了,时间快到了,一起进去吧。”
手上仍然捧着那杯奶茶,没有还给梁喃。
梁喃急忙看了一眼时间,迈开步子:“是快来不及了,你是准备跟我们一起从后台进吗?”
顾间拎起奶茶外边的塑料袋,抬步走:“嗯。”
徐语在一旁注视着两人的互动,死死地咬起唇。
她看向那杯奶茶。
随着男人行走的动作,奶茶被裹在塑料袋里,小幅度地摇摆着。
她握了握手心,追上梁喃的脚步,脸上的笑容僵硬地泛疼:“喃喃,你快喝一下那杯奶茶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顾间拎着塑料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徐语。
他今天没戴眼镜,眸子黝黑沉静,盯着人瞧时总让人心里发慌。
“她等会儿就要演奏了,演奏完再喝。”顾间冷淡地说道。
闻言,梁喃挑挑眉,盯着顾间看了两秒,冲徐语说:“是啊,快到时间了,我就先不喝了,等会儿我把钱转给你,演奏完我再请你和小雅喝。”
徐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梁喃,眼睛里泛起微红。
梁喃说完话,没再多说什么,快步上台阶走了。
顾间亦步亦趋地跟上。
徐语盯着两人的背影,又扫了眼顾间手上的奶茶,下颚崩得极紧,明白下迷药这个方法已经没用了。
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就那么一点点了。
她不甘心地咬紧唇,有血腥味蔓延进口腔里,她也浑然未觉。
就那么死死盯着梁喃。
凭什么,你每次都这么好运。
明明这个机会可以轮到我了。
明明我可以证明自己了,也可以获得别人的欢呼。
明明,我一点也不比你差的。
不甘的情绪像一只在疯狂冲撞牢笼的猛兽,瞳仁里泛起猩红,剧烈地咆哮吼叫。
直到破笼而出。
……
梁喃和顾间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
顾间想了想,主动挑起话题:“白雅教授怎么样?”
“我早上刚打电话问过。”梁喃说,“挺好的,等追忆会结束我就去医院看她。”
顾间“嗯”了一声。
又过了两秒,他想到什么,说:“你别紧张。你弹得很棒的,今天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梁喃转头看了顾间两眼,笑着“嗯”了一声。
“欸,梓梓今天是不是也来啊?”梁喃问,“她昨天跟我打电话说过,你没和她一起吗?”
顾间停顿几秒,脸色变幻不定:“没有,她和顾晔一起来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她现在不愿意坐我的车了。”
“嗯?”梁喃疑惑地挑挑眉问。
闻言,顾间的神色有些尴尬。
因为上次庆功宴无意将苏梓落下,虽然后来被梁喃安全送回家了,小丫头心里还是后怕得不行,一听到要他接送就嗷嗷要哭。
正琢磨着怎么和梁喃开口解释,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又快又厉,只能看见光影。
笔直地穿破凉爽的秋风,直直地逼向梁喃手臂的方向。
只要让梁喃手坏了永远也弹不了琴,她就比梁喃好了。
徐语咬着唇,这样想。
她握紧手中的小刀,眼中只剩下了梁喃的手这一个东西。
毫不留情地插去。
破风声霹雳划空。
梁喃像是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蹙起眉,想回头望。
徐语瞥了眼她的动作,又看了眼刀和她下垂的手心的距离,冷笑一声。
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将要靠近的瞬间,一条白影突然伸出。
直直地挡在了刀与手中央。
小刀顺着原来的路线,插进了那只手臂里。
周围静得近乎可怖。
似乎都能听见刀插入血肉里的声音。
以及男人隐忍的闷哼声。
梁喃转过头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顾间的右手小臂上,一只小刀斜插进去,入了半个刀身,裸露在外的部分泛着阴寒的冷光。
血缓慢地流淌,一股一股的,不停歇,浸染了四周。
像是白色画布上被泼了血红的颜料。
嚣张鬼魅。
梁喃整个人都傻住了,僵硬地垂下眸。
徐语的发丝在风中近乎疯狂地乱舞,她的眉眼被散乱的头发半遮掩着,形容可怖骇人。
梁喃不由自觉地后退两步。
近乎没有知觉地麻木开口,仿佛是声音其实是从别人的口中传来的:“……你,你在,做什么……”
突来的一只手臂打断了徐语的行动,徐语不禁怔愣地看向男人。
被生生刺了一刀,饶是顾间忍耐力强,还是十分难忍。他低着头,眉心十分痛苦地皱起来。
听到梁喃的话,她的视线立刻被拽回来,盯着梁喃看了两秒,勾唇冷笑:“我要,超过你。”
话一说完,她的手就伸向顾间的小臂,企图将小刀抽出来,继续插梁喃的手。
但是,手刚伸过去,还未碰到,便有一股大力猛地袭来。
踹向她的胸膛。
徐语被踹在台阶下。
顾间走过去,血珠随着他的动作一滴滴地落下来,砸在台阶上,迸溅出鬼魅的血花。
梁喃早已被吓得身体剧烈地发抖,眼泪也不受控地涌出。
热泪将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她匆匆抹了把泪,急忙拽住顾间的手:“你干嘛呀!你别动了!我现在就打120。”
顾间的脚步顿住,看向梁喃,黑色的眸子微颤。
他伸出左手,想帮梁喃擦泪,伸到半空中的瞬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下颚绷紧半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用袖角给梁喃一点点地擦拭。
“你别怕,没事的。”他说。
梁喃匆忙地打过120,打完后,看向顾间的手臂,泪水又涌出来,声音呜咽难掩:“疼不疼?!等等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顾间摇摇头:“我不疼。你别怕。”
“这怎么会不疼?!”梁喃哽咽道。
顾间没再答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挣扎着起身的徐语,淡漠道:“喃喃,别忘了再打个110。”
陈小雅恰好在这时出来,已经快到时间了,梁喃和徐语两人都没来,她不由得焦急地出来看看。
见到眼前的这幅景象,她登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啊?”
梁喃也逐渐冷静下来,手搀着顾间,示意他靠在自己身上,没多解释:“小雅,帮我看着徐语,警察没来之前,别让她跑了。”
没过多久,救护车就到了。
梁喃想陪顾间一起去,却被顾间拒绝:“还有十分钟,你赶紧去换衣服,还来得及。”
见梁喃没动,他叹了一口气,故作幽默道:“好好弹呀,小姑娘,不然我可白替你挨了。”
梁喃定定地看着顾间,没动。
顾间轻轻地哄道:“去告诉他们,当年那个一边哭一边继续练琴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吗?”
梁喃停顿几秒,缓慢地点点头:“好。”
顾间和梁喃说完,又晲了一眼徐语:“我已经叫人来处理了,你安心地去弹吧。”
……
目视着顾间上救护车离开后,梁喃深呼吸一口气,抹净脸庞上的泪水,看了眼时间,走到徐语面前。
她脸色沉下来,冷声问:“为什么?”
徐语撇过头,没搭理她。
梁喃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语盯着她看了两秒,冷嗤道:“别用这幅态度跟我说话。”
梁喃静静地看着她。
徐语咬了咬牙,眼睛泛红,不甘心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你每次都这么好运?!”
“我练琴练了这么多年,一天都没落下过,教我的老师都说我很有天赋,好好练习,长大肯定有会成为业内的佼佼者。”徐语说,“我明明不比你差的!”
“可你却处处压我一头!我想要的都被你夺走了!白雅喜欢你,各种好的登台机会都给你,看都不看我一眼。顾总也是,明明你理都不理他一下,他还巴巴地凑到你面前。就连……温起也是。温起也喜欢你。”她哽咽着嗓子道,“凭什么?!”
“我只是差了一个机会!”她吼道,紧接着又小声地哽咽道,“如果乐器大赛是我和温起一起,温起就能喜欢我了。如果当年去泗潭的人是我,你现在的所有能力所有名声就都是我的了!”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回想起什么,狠厉地笑起来:“早知道刚才是插中顾总,我应该再使些力气的。”
她抬起眸,笑容有些疯狂:“都怪他!如果不是他,当年去泗潭的人就是我了!”
梁喃迷茫地蹙起眉:“你说什么呢?”
徐语笑起来:“原来你还不知道呀。当年我本来用了你的手机给白雅发信息说你不去了,这个机会就给我了。结果……结果被顾总发现了。操,我刚才就应该多捅他两刀!”
闻言,梁喃怔住,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徐语越说越起劲:“对了,你知道你的那串红宝石项链丢在哪里了吗?”
梁喃的瞳孔紧缩。
“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被我偷得。”徐语兴奋道,“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项链,真的好好看啊!”
“哦对,我今天还带过来了。”徐语从兜里拿出来,红宝石闪烁着内敛的流光,“那奶茶里有迷药,本来是想你喝完弹不了琴,我就顶替你上去弹,戴上这串项链,一定很好看。”
梁喃定定地看着徐语的脸庞,心里忽然出奇地平静。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梁喃往前走,徐语惊恐地往后躲。
梁喃使了把劲儿,按住她,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沉默地将红宝石项链戴在徐语的脖颈上。
戴完后,她才说:“你还记得白雅老师的话吗?”
“古琴是有灵的。你的心不诚,它自然不会善待你。”
……
九点。
梁喃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上台前不忘了跟陈小雅说把视频拍下来,她要给顾间还有白雅看。
陈小雅点点头:“加油。”
梁喃笑了笑,缓步上去,背着身体看向身后的黑白照片。
赵悯被定格在这一瞬,笑得慈眉善目,与梁喃对视上。
梁喃不禁有轻微的失神,但很快变得坚毅起来。
垂身,朝“赵悯”鞠了一躬。
梁喃弹过很多曲子,没有一首弹得这般痴迷过。
她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其中。
在“赵悯”的庇护之下。
她虽然年幼,但是曲风已经成熟,将赵悯的曲子弹得淋漓尽致。
丝毫不逊于白雅。
她已经在日复一日里的练习里,逐渐长大。
她的名字也将像赵悯白雅一样,被镌刻在古琴其中一环的历史年轮上。
……
追忆会结束之后,梁喃立刻去了医院。
顾间刚做好处理,正在一间私人病房里休息。
“怎么样?”梁喃急匆匆地问。
顾间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事。”
“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吗?”
“不会。”
梁喃松了一口气,坐在顾间边上,又看了一眼他小臂上的白纱布,忍不住戳了戳,小声问:“疼吗?”
顾间看着女人眼中遮不住的心疼,不由得怔愣住,而后摇了摇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梁喃越看越心疼,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顾间连忙又说了一遍:“真不疼了,你别哭。”
他扫了一眼前面的桌子,哄道:“你别哭了,要不我给你剥个香蕉吃?”
闻言,梁喃“啊”了一声:“你不是只有左手是好的吗?”
“一只手就能剥。”说罢,他就伸出手臂去够果盘里的香蕉。
梁喃破涕为笑,连忙伸手去拦:“你是病人我是病人啊?我还要你剥?!”
“没事,你要吃,我就给你剥。”
梁喃忙双手轻按住顾间的手臂:“不用,我不吃。”
温软的感觉穿上手臂。
顾间身体倏地绷直,垂眸,看向左手臂。
女人的手很小,两只手围成一圈,圈在他的手臂上。
阳光从窗户里洒落进来,衬得女人本就白皙的小手仿佛铺了一层莹光,近乎透明。
互不相同的体温在碰触里作着热传递。
也不知过了多久,达成一致。
两人抬起眸,对上视线。
浮尘在光影里跳跃,两人像是不忍打扰,皆屏着气放缓了呼吸。
过了几秒,顾间眼皮耷拉下来,轻轻抽出手臂。
“你之前不是说……”梁喃忽然开起口,她飞快地瞥一眼顾间,支吾了一会儿,鼓起腮帮子道,“说……想要娶我吗?”
顾间瞳孔倏地紧缩,但又想到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是,不过你不是和……那个弹钢琴的在一起了吗?我可以……当你最好的……”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朋友。”
“什么东西?”梁喃瞪大双眼,“我什么时候和温起在一起了?”
闻言,顾间猛地意识到什么,眼里闪烁着不明的跳跃情绪,却又不敢相信,确认一遍问:“庆功宴那次,我看到他和你表白,你接了那束玫瑰,还……抱了他。”
梁喃“啊”了一声:“是接了,也抱了,不过都是以朋友的名义。”
她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顾间定定地看着梁喃,过了两秒,“哦”了一声,“这么说,你不喜欢那个弹钢琴的?”
“嗯。”
“这么说……你现在是单身?”
“嗯。”
顾间嘴唇蠕动两下,像是在斟酌什么。
梁喃瞥他一眼,嫌弃道:“你好墨迹啊。”
她看向顾间的眼睛。
梁喃瘪瘪嘴,轻哼一声,问:“这么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娶我?”
顾间直视上梁喃的眼睛,轻轻笑起来,惹得空气中的光束被震得乱颤。
他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先到这儿啦,休息两天,再写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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