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的确是女子没猜错。
但在外人看来,她却是个男子。
而且,是个前途正好的男子。
她叫商愉,是今科新科探花郎,官拜正七品翰林侍讲学士,官位虽不高,但此职位负责为皇帝进读书史,讲解经义,乃是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姽婳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叫明婳,乃是同知枢密院事明峥的女儿。
昨日,刚刚嫁给了商愉为妻。
这在外人看来,是郎才女貌的好姻缘,却是原主一生痛苦的开端。
原主自幼丧母,继母自小苛责,所以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嫁给商愉后,尽管商愉并不同她圆房,但素日里待她却十分温和。
所以,明婳便将一颗芳心系在了自家夫君身上。
她哪里知道,她只是商愉为了掩人耳目娶回家的摆设,对她的那些好,也不过是哄她而已。
商愉之所以会从小做男孩模样养大,是因为她的父亲一心想要一个儿子科考入仕,光耀门楣,可商愉的母亲接连生下三女。
失望之下,商父纳了一门良妾,这良妾进门不过几月便怀上了身孕。
担心自己地位不保,商母用了猛药也怀上了孩子,可她担心这还是个女儿,于是,她买通了产婆,想抱一个男婴来养。
谁料生产那日出了意外,男婴没换进来,商母干脆一狠心,直接将商愉谎称为男丁。
商母本想过些时日再用男婴将孩子换过来,可不想商父出了意外,在孩子满月前便去了。
到底不想将自己亲生骨肉送走。
于是,商母铤而走险,将商愉充作男子模样养大,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竟也瞒了下来。
商愉的确在读书上极有天分,一路高中探花,前途似锦。
可她的婚事也成了难事,若长久不娶妻,难免会惹人非议。
于是,她选中了明婳。一个生母已去,继母不慈,父亲不疼的小可怜。
这样的人,最好拿捏,只要对她稍微好一些,她便死心塌地相信你。
商愉选的不错,原主做好了一个官夫人该做的一切,为她打理内宅,关心她的饮食起居。
可商愉却不想继续这样的日子了。
因为,她和四皇子褚凛相爱了。
褚凛看出了她的女儿身,更敬佩她以女子之身混迹官场的勇气和能力,两人相知相许,情根深种。
褚凛要娶商愉为妻。
商愉心动了。
她和褚凛在一起,不光是喜欢这个人,更是看重褚凛的未来。
她认为,褚凛有问鼎的可能。
她家世普通,虽靠着能力入了官场,可这官场处处都是讲背景人情的地方,她根本比不过那些世家大族出身之人。
而且,扮作男子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可商愉也知道,不能轻易答应了褚凛,否则,以她的出身,她就会成为褚凛那些侍妾侧妃里的普通一员。
不,她只会更惨,毕竟她无家世可依。
于是,她以不能辜负明婳为由,一直不肯答应这门婚事。
可怜的明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褚凛的出气筒。
一次外出礼佛回来的路上,明婳被人劫持,侮辱失了清白。
最可恶的是,他们将衣着褴褛的明婳,在皇都最热闹的朱雀大街抛下了马车。
明婳名声尽毁,明家更是和她断绝了关系。
唯有她的亲哥哥明珩想保下她,但是他的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奔走了几日,竟是病重不起,生生吐血去了。
万念俱灰之下的明婳,想要去找自己的夫君,却撞见了她和褚凛亲昵的一幕。
这是褚凛故意让她看到的。
明婳这才知道,自己的夫君,居然是一个女儿身。
怪不得,她从不碰自己。
怪不得,她在外面滴酒不沾,不染女色。
自己还以为碰到了良人,不想是被人当傻子一般蒙骗了这么久。
明婳最后死于褚凛的手下,被他的近侍扼颈而亡,死时颈骨尽断,声名尽毁。
而商愉,很快将改头换面,成为褚凛的王妃,成为高高在上的存在。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商愉选中成为一个挡箭牌,最后被利用完,还要狠狠一脚踢开!】
【这一世,我要让商愉所想诸不成,我要让她和褚凛一起尝尝我上一辈子的痛苦,声名尽毁,颈断而亡!】
【还有明家,他们看不起我是么?觉得我给明家蒙羞所以该死是么?那我偏偏要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好好活着,让他们一辈子都跪在我面前,向我忏悔,向我赎罪!】
【兄长,是这世上唯一会对我好的亲人了,求求您,帮我保下兄长的性命,让他能够百岁无忧,一生顺遂。】
明婳原本应该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此刻,识海里却回响着她凄厉的嘶吼。
她被这群恶人伤害,磨掉了所有的温柔,化作厉鬼前来索命。
只有提起明珩这个兄长时,才有那么一丝丝温情。
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商愉,姽婳迅速回想起了如今的时间节点。
这应该是明婳刚刚嫁入商家的第二天。
商母从不认为这个儿媳妇乃是低嫁。
她认为自家“儿子”,前途无量,便是配公主都是能够的。
这明婳不过一个死了生母的普通闺秀,配自己的“儿子”终究是有些高攀。
不过她也知道,商愉的身份不能为外人所知,若真娶了公主,反而不好收场。
倒不如明婳这样一个出身好听,但无娘家可依靠的人来得好拿捏。
所以,为了拿捏住这个儿媳妇,新婚的第二天,商母就给原主立起了规矩。
她让原主在酷暑之日,在烈日下的院子里面活生生站了两个时辰。
原主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如何能扛得住如此磋磨,所以体虚昏了过去。
但在商母眼里,这便是明婳在向自己示威。
原本的世界线里,商愉做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只说母亲抚养自己,着实辛苦,让明婳多多体谅,多多忍让。
明婳虽然心里委屈,但看夫君如此疼爱自己,她也不想让商愉难做,便忍了下来。
这一忍便彻底助长了商母的气焰,在日后的许多岁月里,明婳都一直被这个老太太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招数磋磨着。
但如今,这具身体里的人换成了姽婳,虽说原主温柔善良,但是姽婳也不能轻易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她轻声笑了笑,温柔道,“夫君,我没事。我知道娘亲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是我的身子不争气,站一会儿就晕了。你放心,我不会记在心上的。我担心的是,过几日翰林大学士沈大人家的夫人邀我过府小聚。我担心到时我这身子不好,无法赴约,得罪了沈大人一家不说,更误了娘亲的名声。”
翰林院大学士,那是商愉的顶头上司,若是让沈大人知道了他的母亲苛责刚过门的新婚妻子,这无疑对他的官声有损。
治家不严,让旁人抓住参上一本,日后想要升迁,怕是难上加难。
商愉的脸色一下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