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老将军看着眼前这个孙女,突然陷入了回忆。
那时,贺兰婳才六岁。
拿着自己为她定制的小小梅花枪,看着有些好笑,舞出的威势却足以让人惊艳。
三个儿子凑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
“咱们家婳婳这天分了不得呀,将来指不定能出个女将军!”
“那是,这是我女儿,你看这枪势,迅如疾电,你们行么?”
“以后咱们贺兰家说不定都得仰仗婳婳呢!哈哈!”
那时候,所有人都是开开心心的。
后来,自己接连失去了三个儿子,整个贺兰家,只剩下了自己,还有年幼的婳婳。
自己丢掉了校场所有为婳婳定做的武器,不准她再习武,发现一次,便要家法处置一次。
后来,自己又托人从中境请来了教习姑姑,教导她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礼仪规矩。
他想把婳婳变成世俗更喜爱的女子模样。
这样,即便自己将来死了,她也能靠着贺兰家的余荫,平安地活下去。
贺兰老将军其实出发点是好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将贺兰婳变成了柔弱的模样后,一旦遇到了居心叵测的人,而那人又不在乎贺兰家的余荫,那贺兰婳,只能任人宰割。
罢了,贺兰老将军叹了口气。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贺兰家天生流淌着征战沙场的鲜血,自己强行压了她这么多年,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贺兰军这些年并不太平,底下人的小心思众多,各个都觉得自己能成为下一任主帅。有野心不是坏事,可只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和德行,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贺兰老将军也知道底下人的打算,只是,他没想到,这些曾经忠心报国的男儿,为了权势,居然能通敌卖国,来取自己的性命。
自己此行,西陵为何能如此快速得知,且集结起三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包抄了宥城。
“不过是觉得贺兰家没了指望,个个都跃跃欲试罢了。”
姽婳看向正在清扫战场的将士们,突然低声笑道,“可贺兰家还有我,不是么?”
贺兰老将军沉默了片刻,在姽婳期待的眼神中,点了头。
“是,贺兰家只要还有一丝血脉在,就依旧能举起我贺兰军的军旗!”
贺兰老将军这句话,分量极重。
这代表,他承认了贺兰婳的继承人身份。
“祖父,我不会坠了贺兰家的名声。贺兰家的儿女,永远属于战场。”
姽婳看向这位年迈的将军,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两日后。
贺兰老将军带着兵马回到了军营。
阮副将和穆卿,两人负荆请罪,跪在了军营门口。
“大帅,是我判断失误,险些害了您和兄弟们。若不是大小姐求援及时,我就要酿下大祸了。我阮坪任打任杀,甘愿用命向您请罪。”
阮副将重重叩下了头,脑袋在地上砸出了响亮的声音,听着就觉得疼。
穆卿也跟着磕头。
“大帅,我也有错,请您责罚!”
并不是他们二人真心认错,只是如今低头请罪,把姿态放到尘埃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二人都有军功在身,之前也都表现很好,并无什么错漏之处,军中还是有不少信任他们的人在。
最关键的是,贺兰老将军并未出事。所以这件事,只要他们先行认错,贺兰老将军也不好责罚他们太狠。
果然,见他们如此,一些同僚也纷纷求情,请大帅轻些处罚。
贺兰老将军本身也没想一举将这两人拿下,通敌之事,没有实证,他们二人又是曾经的有功之臣,轻易处罚了,难免动摇人心。
“行军打仗,谁能确保自己的决策永不出错,我不是没事么,罚两个月军饷便是,起来吧!”
贺兰老将军宽宏大度道。
没再看这两人,贺兰老将军拉过身旁的姽婳,笑道,“此次我和大军能够脱困,多亏婳婳求援及时,此次婳婳更是于战场之上生擒西陵大将公羊盘鄀,立下首功。我准备给她一个把总的位置,让她能够更好为贺兰军效力,各位以为呢?”
贺兰婳进军营?
女子进军营并非异事,贺兰军中就有女子参将,大祈更是曾出过女总兵。
虽说世人以女子知书达理、温顺端庄为美,但有才干的女子,照样也能博得出路。
但贺兰婳不同。
虽然把总不过一个正七品武官职位,贺兰大将军作为从一品大将军,拥有对军营正三品以下官员的提拔任免之权,可贺兰婳进军营这件事的意义,绝不止一个低等官阶武官那么简单。
她只要进了军营,再立上几桩功劳,品阶必定是飞云直上。
贺兰婳果然是贺兰家的底牌。
阮坪低着头,眼神里一片阴冷。
贺兰大将军这番话说得太是时机了。
此时,军中有心思那些人因着被拿捏住了把柄,并不敢多言。
而剩下那些人,则是贺兰家的忠实簇拥。
姽婳刚刚救下贺兰大将军和三万贺兰军,如此重功,莫说一个把总,便是更高也使得。
于是,姽婳顺利成为了一个能掌管四百余士兵的把总。
同时,也象征着贺兰家的第三代血脉,重回军营。
是夜。
军营后方的朔方城内。
阮青芜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贺兰婳进了军营?怎么可能?”
前一世贺兰婳做太子妃时,堪称名门典范,一举一动都如被视为女子楷模。
她怎么会进军营?
“怎么不可能?当年她还小的时候,一柄长枪就使得能压住成年的男子,这几年估计贺兰老头没少私下给她请名师,那公羊盘鄀可是以勇武出名,不也被她生擒,可见这两年武艺精进不少。”
阮坪只以为今日的姽婳是贺兰老将军精心培养的结果。
全然没想到,贺兰老将军自己也很意外。
阮青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上一世对贺兰婳了解并不多,只记得她最后登顶凤位的风光。
她如何也没办法,将那位温柔娴静的皇后娘娘,同自己父亲口中说的,能一枪将敌将挑落马下的人匹配上。
“那贺兰婳和穆卿?”
阮青芜想起了自己最重要的目的。
阮坪摇了摇头,“既然贺兰家要打定主意培养贺兰婳,那她大概就是找个脾性温和的人入赘了。穆卿,怕是不行了。”
阮青芜的脸色一白。
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功夫,眼看就要成功了,如今,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