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献艺结束后,姽婳再度“出名”了。
这次谈论的,不是她和韩淮胥的那些风月趣闻,也不是她痴心不成反遭毁容的往事。
而是乞巧节那日,辛夷娘子登台献艺,技惊四座,盖得满座群芳尽沦为陪衬,更是让京城来的元小侯爷一见倾心,要为她赎身。
“这再出彩,还能比竹音娘子的舞还出彩?我之前有幸得见过一次,那真是仙女下凡尘了。”
“那日杭州好几位有名的才子在场,说是辛夷娘子的琵琶,堪为国手!”
诸如此类的讨论,在杭州是与日俱增。连汀兰水榭本就不小的名气都更上了一个台阶。
不过,虽然名气更大了,但阮夫人可高兴不到哪儿去。
那日元小侯爷后又单独将她叫了进去,只说自己对这辛夷娘子是情根深种,但辛夷念及楼里对她的教养救命之恩,不愿在声名刚起之时就抛下楼里姐妹,转身去享侯府富贵。
“辛夷娘子人美琴妙心更善,本侯想了想,决意全她这份周全,就让她暂时先留楼中。只是,她从此就是本侯罩着的人了,夫人应当懂得,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去扰了她的清净。”元无忌看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周身的气压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阮夫人忙笑道,“是,是,我拿辛夷娘子如同半女,自然不会悖其心意,小侯爷只管放心便是。”
最终,元小侯爷留下了数量不菲的金银,还有一位贴身女婢,而后便离开了杭州。
只是,他临走前传了信儿,八月十五,他会来此,与佳人共度良辰。
阮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好声好气地送走了元无忌。
不过,阮夫人松了口气,只要辛夷她们两姊妹未曾离开汀兰水榭,那便是万幸。
元无忌留下的那位女婢名唤南乔,生得花容月貌,最关键的是,身手居然不亚于武林二流高手。
姽婳也不对她设防,直接让她伺候起日常起居,一副把她当作普通女婢的样子。
南乔只安安稳稳地伺候姽婳,竟比楼里的丫鬟仆妇还要尽心几分。
这倒让姽婳更好奇了,这般身手相貌,居然在元无忌身边做个女婢。
不过,很快,她也没空去想这些小事了。
因为,她收到了一封请柬。
七月廿九,韩淮胥将同澹台皎皎定亲,而现如今姽婳手上拿的这封红底描金的请柬,正是澹台皎皎送来的。
“阿姐,她这是炫耀么?你同那韩阁主如今又没关系了,她是不是想要邀你前去羞辱于你?”瑶卿越想越害怕,只把归云阁想成龙潭虎穴一般,那澹台皎皎就是话本里的恶毒女人,要将自家阿姐剥皮吞了。
姽婳却摇了摇头,“她可没这么简单。”
原主之前见过澹台皎皎,自己这些时日也暗中打听过一些关于澹台皎皎的事。
说她是韩淮胥的白月光有些狭隘了,准确来说,她应当是整个武林的白月光。
当年及笄之年,便已引得江湖无数青年才俊为之神魂颠倒。她出身武林世家澹台家,父亲是前任武林盟主,母亲是颍川陈家的旁支,此等出身在江湖中可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更难的是,她并不跋扈,反而乐善好施,在江湖乃至民间都有善名流传。
而后,她更是得了陇西申家长子的青睐,嫁入陇西门阀世家。即便如今死了夫婿,父母也于三年前意外离世,她依旧勾勾手便能让韩淮胥这个武林尊者为其神魂颠倒。
这绝不是只单纯一句善良貌美便能解释的。几乎每个同她相处的人,都不会说她半句不是,这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人活世间,就定会有非议存在,若真半句质疑也无,那必定有鬼。
姽婳想起那唯一一次的见面,她瞧原主的眼神。
冰冷而又无情,不像是瞧人,更像是瞧一个死物。
“南乔,七月廿九,你陪我去归云阁,贺韩阁主同澹台小姐大喜。”姽婳瞧向一旁静默站立的南乔。
听到澹台小姐,南乔的身子微不可察的轻颤了一下,而后低声道,“是,小姐。”
姽婳敏锐地察觉到了,却没说什么。
晚上。
瑶卿回自己房间歇息去了,南乔则是在为姽婳准备上药。
元无忌留下了不少祛疤良药,都是皇宫秘药,南乔这几日每晚都会为姽婳仔细涂抹。
看着眼前专属上药的女子,姽婳轻声道,“南乔,你同澹台皎皎有旧怨么?”
南乔身子一颤,忙低头道,“没有。”
姽婳却笑道,“你看,哪怕此刻我提起她的名字,你的手,都在不自觉的打颤,就这样,还说没有?”
这些时日的相处,南乔已经发现自己这位新主子是位极聪慧之人,稍微一点蛛丝马迹,她便能抽丝剥茧找出真相,又想起了元小侯爷离开时对自己说的,一定要听从这位新主子的叮嘱。
南乔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小姐,澹台皎皎是一个疯子,您那日若是能不去,最好还是别去,旁人做事还有些道理可循,可她行事全无章法,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子?姽婳抬眸看向南乔。
南乔站起身子,解开了自己的外衫,而后是内衫。
姽婳初是不解,但紧接着她看向南乔的身子,整个人都惊住了。
南乔的身体上居然布满了恐怖的伤痕,整个人就像是被撕毁了又重新缝补起来的布娃娃一般。
南乔合上内衫,垂下眼眸,眼角眉梢皆是苦涩,“我姓安,我的父亲曾经效忠于澹台家,后死于仇杀,我便被澹台家收养,成了澹台皎皎的伴读。我身上的伤,是被她用刀一点点划开的。”
用刀将人肌肤划开,姽婳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她猛地抬头看向南乔。
南乔点了点头,“没错,她想切下我身上最娇嫩的皮肤,用作画布,来绘制她的美貌。”
姽婳皱起了眉头,这澹台皎皎,比一些十恶不赦的魔修还要狠毒了。
南乔泪眼婆娑,“她虽然不会武功,却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什么烂摊子都愿意给她收拾。从小到大,没人能逃脱她的算计,小姐,你不会武功,如今又被她盯上了,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从白月光一下子变成疯子。这澹台皎皎究竟是个什么人?
姽婳琢磨了半晌,而后摇了摇头,“不,南乔,那日你呆在楼里,我自己去。”
南乔顿时白了脸。
而此刻,一辆马车慢慢从远方官道驶向了杭州城,马车通体雪白,如冰雕玉砌一般剔透。
车内,元无忌正叽叽喳喳,“这次重回杭州,定要去好好瞧瞧雍家的那位小未婚妻。”
车厢内的正座上,裴行之缓缓睁开了眼,冷声道,“是该见见了。”
是该见见了,那个已呈死相,却又转呈生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