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涚跟韩世忠麾下将领见面,诸将大多免不了又是一番惊诧,其中固然有已经知道此事的将领,惊讶于刘涚胆大,更有不清楚此事,感慨韩世忠决断非常。
好在刘涚情绪相当稳定,虽说他在外貌上看起来比诸将都要年轻,但却能在众人面前挥洒自如,洋洋而谈,不多时,从其口中流淌出来的,关于新都城的一些情况,就将韩世忠麾下将领深深的吸引了。
归根结底来说,哪怕是这些将领,仍旧是如今社会底层的人物,只是比那些吃不饱饭的平民要好上那么一点点。有宋一朝本就是重文轻武,武将在朝堂之上地位极低,基层武将就更不用说。
然而越是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内心之中对于公平的渴望,也就是越强烈。刘涚在自己治下采用的体制,实行的政策,无一不是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其中对“公平”这两个字的体现,绝非仅仅只是在书面上,而是深入到体制的内部去,并且有“律法”这个神圣的规则在维持。
通过律法的维持,远远比通过“人”更好,毕竟人都是会死的,但律法一旦深入民心之后,就会代代相传,最终成为烙印在基因里面的东西。
在刘涚看来,只有当“律法”都成为一种本能的时候,就如同寻常的动物,他们没有语言和文字来教导下一代,但是他们能够将学习到的东西,通过反复强化之后渗入到基因之中,从而导致种群的变化。
人类的进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停滞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因为人类拥有了“学习”和“传授”的能力之后,这种身体上的进化就已经停滞了,想要等到下一次进化,不知道会多久,但刘涚希望,人类能够将“律法”写入自己的基因之中,说不定到时候还真的就能够促进人类的继续进化。
将领跟刘涚之间的见面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既然韩世忠已经决定天亮之后就改弦易帜,很多具体的事务都需要这些将领去完成,跟刘涚见面,只是刘涚和韩世忠临时起意而已,所以仅仅是个见面,其后就要各自忙碌去了。
刘涚也没有闲着,他安排张汉将消息送回新都城,以免在韩世忠大军变化的时候,引发出不必要的误会来。
等到两人都将事情安排完毕的时候,距离天亮也就只剩下两个多时辰,韩世忠让人收拾地方给刘涚休息,刘涚却是拒绝了。
“依我的身体,几天不睡觉倒不是问题,良臣你最近也是辛苦了,就不用管我,自行去休息吧!”
“那怎么能行?大人这是看我已经看不下饭了么?”韩世忠瞪着一双眼睛,半开玩笑的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你每顿还能吃三大碗,也罢,此时距离天亮时间也不长,不如我们就挑灯夜谈吧。”
“好!末将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我这麾下十万兵马,大人能否养活?”其实这个疑问,盘桓在韩世忠心头已经许久了。诚然,刘涚坐拥天府之国的核心益州,如今还知道刘涚早已经谋划布局了攀西高原和一部分吐蕃地界,然而哪怕刘涚执行的是新政,其综合实力怕是仍旧无法跟南宋朝廷相提并论,十万大军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加上原本的刘家军,按照韩世忠的估计,如今刘涚麾下兵马数量至少是在二十万以上,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刘涚是否还能供养?
“良臣啊,你这个问题当真是问的好啊!其实,养十万大军,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曾经有位伟人在国难当头之际,在物资极度短缺的时候,面对他哀怨的妻子,曾经说过,馒头会有的,米酒也会有的,不过这些,都需要我们用双手,去争取!”
“馒头会有的,米酒也会有的.大人,这位伟人又是谁呢?”韩世忠皱了皱眉头,像是从这样简单一句话中,品出不同的滋味来。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具备他的这种精神!不过良臣啊,十万大军虽然养的起,可是我也不会养一支没有用的军队,精兵简政,才是强国之道!”刘涚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张汉立时会意,给两人端上茶水来。
有了茶水下肚,韩世忠的精神头也上来了,端着杯子问刘涚道:“怎么,大人觉得我麾下,都是废物不成?”
别的事情韩世忠或许会不跟刘涚计较,可是身为一个将领,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说自己带出来的兵不行!这已经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而是已经深入到灵魂之中。
“是!”
面对快要暴怒的韩世忠,刘涚却没有半点犹豫的就点头,承认了,“在我看来,良臣你麾下的兵马虽然在南宋朝廷军队之中算是很精锐,甚至面对金国也不差,但真要是让我来评判,那还是不行!”
“大人,良臣不服!”
听刘涚的话一说完,韩世忠猛地就站了起来,双手虽是抱拳相向,但眼神当中却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很明显接下来刘涚要是说不出个让韩世忠信服的理由,韩世忠定然是会不依不饶了。
“坐下坐下,你做这个样子,别人看了还以为你要跟我单挑呢!”刘涚暗暗好笑,没想到韩世忠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若是从孩童的情绪角度来说,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哭鼻子了!
“良臣不坐!良臣要等大人的答案!”
果不其然,韩世忠攥紧拳头,两眼睛珠子都像要瞪出眼眶似的,活脱脱就是要一头蛮牛样,恐怕这个样子的韩世忠,世人难得一见。
“好了好了,我就只说一点,你听听也就是了!”无奈之下,刘涚只得是摆手道:“你麾下的兵马,可曾学习使用过火器?可曾每天负重二十里越野?可曾每个月进行体能测试?若是没有的话,他们凭什么跟那些刘家军比,这些苦头,他们又能不能不皱眉头的吃下去?”
“啊?”
火器,没有摸过可以学,可是每天的二十公里越野负重长跑,体能测试什么的,哪怕就是以韩世忠的治军能力,也是从未曾进行过的,故而刘涚这么一说,韩世忠也是愣了。
其实韩世忠是听过刘家军治军严谨,训练非凡,却没有想到非凡到如此程度。要知道如今这个时代,两极分化极其严重,故而才会有“穷文富武”这四个字广为流传。
穷人家的孩子为了博取光明前程,就只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拼命读书,科考,期盼着有朝一日鲤鱼跳龙门,位极人臣或者是治理一方,只不过这种概率,就如同后世的国考一般,千万人挤一根独木桥,成功的多,摔到桥下的人就是难以计数。
反过来说,富人家的孩子若是想要博取功名,完全没有必要去挤这么一根独木桥,有钱,任性,去江湖上找几个名师,花上大把银子拜师,学得一身好武艺,就能卖给帝王家,从此走上仕途。
这样一条路子,却是比寒窗十年来的容易。
而富人家的子弟,自然是从小衣食无忧,身体健硕,加上习武之时有足够的钱财花销,采购食物药材弥补消耗,身子骨自然是越来越强壮,但军中却不可能只有武将,没有兵丁的武将,那岂不是光杆司令了!
有将就要有兵,但寻常兵丁来自百姓人家,无论是身体底子、武功技艺,跟将领那都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完全不能相比。
故而将领普遍强,士兵普遍弱的这种情形,在朝廷军队之中是常态,像刘涚刚刚所说的那些东西,要让韩世忠和麾下将领来完成根本不在话下,可是若要让其麾下的那些士兵来做,那就真是强人所难了!
就连韩世忠都不相信刘家军之中每个士兵每天都能完成一次二十里的负重越野,在他看来,如此强度的训练,那不是训练,是杀人!
“自然都是能够完成的!我给他们最好的装备,最好的食物,还有最好的大夫,不是让他们悠闲生活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若是连这样的基础条件都达不够,那还不如回家种田,或者是去修城墙!”
在这个问题上,刘涚向来是要求不讲人情的,只因为军队不是其他地方,讲人情不是在帮人,而是在害人。光光是害自己也就罢了,等到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一个不符合标准的战士,就有可能导致一场战争的失败!
“大人,您麾下的兵马.。”
“韩大人啊!我刘家军一直都是使用这样的标准在选拔和淘汰将士的,将领的标准只会比士兵更高!若是想要成为大人身边的亲卫,那至少要能够达到这个标注一倍以上的程度,才有资格参选!”
“我的天!”
听到张汉的补充,韩世忠彻底的愣住了!他现在终于是明白了,何以刘涚三百兵丁就能将金弹子十万大军吓的仓皇而遁!以前一直以为是火器之威,现在才终于知道,一支强大的刘家军,究竟是怎样打造出来的。
“如此开销,真不知道大人是如何维持的!”
惊诧半晌之后,韩世忠这才讪讪的吐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