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军向来是军纪严明,短暂的会议结束之后,全军就进入整饬准备阶段,不到三天时间,大军就拔营而起,开始向大散关方向运动。
这边岳家军一动,各个势力的探子,就将情报雪花片片般发了出去,甚至于这边岳飞才刚刚出营,一些势力,就已经收到消息了。比如说,新都城。
由刘涚建立,如今交给张汉管理的影队,已然成型,不仅可以精确的采集到各路消息,也建立起了各个重要军事区域之间的情报通达,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刘涚几乎是在岳飞领兵出营的同时,就拿到了这个消息。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情报传递工作能够做到这个份上,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对此刘涚也非常满意。
“岳家军全军出动,他们这是想要干啥?”
看完情报之后,刘涚微微一皱眉头,侧头问身边的张汉。
“大人,请报上说,岳家军运动的方向竟然是汉中城,难不成是朝廷下令,让岳家军跟韩世忠的军队协同进攻我们?”这种可能性,是张汉觉得最有可能,也是他最担忧的一种可能性。
但刘涚随即就否定了张汉的这种说法。只因为不管怎么看,如今的新都城,或者说如今的刘涚军,都还没有重要到需要两支朝廷大军围剿的程度。
想当年为患两湖的几个大患,兵马精良,数量众多,朝廷那个时候也只是派出了几万兵马,就拿下来了,断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新都城,就动用朝廷的两大基石。
“那大人的看法是.”
关于岳家军的具体动向,刘涚此时也不敢贸然下决断,沉吟片刻之后,他只是让张汉继续打探,却暂时不用将此时对外宣布,毕竟对于已经被韩世忠盯上的新都城来说,这样的消息,对民心稳定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此时真正值得让刘涚关心的,还是大散关那边,吴璘等人跟金兀术之间的战斗。
城池攻防战向来都是残酷的,不仅仅是针对攻城一方,守城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尤其是遇上一个另有目的的金兀术,这厮为了消除异己,为将来要做之事铺平道路,根本不在意那些将士的阵亡,甚至于金兀术还觉得这些人,死的太慢了。
正是因为金兀术的这种心态,以至于他对刘涚军的火器产生不同的感觉。在他看来,刘涚军的火器并没有传说之中那样犀利嘛,怎么连续不断的杀了十天,他这边才死了两万人。
即便不使用火器,十天时间战死两万人,那也就是正常的数据而已啊!
在这当中,金兀术却是少算了一个重要的参数。
的确,普通的攻城之战,十天伤亡两万简直是无比正常,然而大散关并不是城,没有寻常城池东南西北的说法,他只有一面城墙,而且也不长,也就是说,双方真正交锋的区域,只有寻常攻城战时的四分之一甚至是八分之一——毕竟大散关只是一道关卡而已,没有人会疯到在一个跟城市一样宽的地方修建关卡。
八分之一的交战面积却是换来了正常战斗的伤亡,这样一个重要参数,在此时脑子不太正常的金兀术考量时,却给忽略了。
金兀术以下,倒是有很多将领注意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在这节骨眼上,谁都不乐意去提醒金兀术,万一惹火了金兀术,那不是把自己给带沟里去了,还是一条有去无回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深沟。
正是因为如此,才没人提醒金兀术,以至于金兀术的这个错觉,一直延续到战斗的第十三天。
对于吴璘等守关将士来说,第十三天,已经快要到坚持的极限了。
因为连续不断的战斗,几乎所有墙头上的将士,这十三天时间里都没能好好的休息过一天,实在是顶不住了的,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也就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就会被震天的喊杀声给惊醒,起身拿起兵刃又继续战斗。
这样的煎熬,哪怕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起。
而比身体倦怠更为可怕的,是精神的麻痹和物资的消耗。
前一个问题,吴璘等人还能通过不断的鼓劲来缓解,然而物资的消耗,尤其是弹药的消耗,却不是靠着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解决的。
“胡哥,火枪队那边怎么熄火了?”
满嘴是泡,一张脸堪比乞丐污浊的吴璘,在墙头上找到差不多同样造型,只是右肩多了一处白布包裹的胡立,大声问道。
他不是在吼,只不过周围战斗的声音实在是太激烈,若是吴璘不拔高声量的话,恐怕胡立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话。
“什么?”
“我说火枪兵,怎么都退下来了?”
吴璘指着破烂不堪的围墙边上,那些替代火枪兵顶到前面的弓箭手,再次大声问道。
“我也没法子啊,这些家伙就只接受过火铳射击训练,现在没弹药了,打个屁啊!还不如让他们休息休息,回头去当搬运工!”胡立脸上神情有些无奈。截止到现在,胡立仍旧不是很看重刘涚花了大价钱研究制造的火器,在胡立看来,这种杀人还需要配备弹药的玩意儿,实在是不如砍刀长矛好使,而且来的实在。
就好像此时,没有了弹药,这些火枪还得先收拾的妥妥当当,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因为这些新丁训练时间短,除了基本体能训练之外,就只接受过火器使用训练,没有了弹药,这些新丁就只能当成是苦力来用了。
可问题是,训练这些新丁也好,装备他们也罢,都是花费了刘涚势力大量的物资和金钱,眼下被胡立当成苦力用,胡立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没有弹药了?”听到胡立这样说,吴璘也是傻眼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呢?当初柴青源和胡立来的时候,不是已经保证过,带了充足的弹药了么?
面对同样有些颓丧的胡立,吴璘心中憋着一口气,也是不好发火,毕竟这个事情也不是胡立想要发生的,而且火枪兵的损失,可以说是金兀术发起攻城战之后,最高的一支队伍,而坚持打到今天,这些从不曾参加过战斗的新丁队伍,没有出现半点溃散的迹象,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们在说什么?金兵又上来了!”
吴璘跟胡立正在说话时,柴青源突然凑了过来。因为他统帅的不是火枪兵,而是用冷兵器战斗的队伍。
面对金兵疯狂的进攻,哪怕是柴青源这样的猛人,都无法保证在这样的战斗之中自身不受伤,不仅是受伤,事实上柴青源身上的伤势,无论是数量还是受伤的程度,都比胡立要多得多。
左臂、右肩、后背.虽说这些地方都不是要害,但柴青源他也是人,受伤也会疼,流血过多也会死!
相比起胡立来看,柴青源的脸色就要苍白的多,不仅仅是因为辛苦,更重要的是失血,加上无法得到好好的休息,整个人的精神头虽然还在,但两眼早已经是血丝弥补,甚至整个眼球都显得有些凸出来了。
对于一个习武有成的人来说,身体竟然出现这样的状况,在正常情形之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种程度的伤害,哪怕就是在柴青源这个年纪,事后恐怕也是要休息很久很久,而且也是要经过精心的调养,才能恢复的过来。
“金兵又上来了么?”
吴璘皱了皱眉头,其实他这话问的很无趣,从战斗一开始到今天,金兵就没有真正的停歇过,所以吴璘这样说,根本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我先去看看,胡哥,你照顾下青源兄弟,兄弟啊,实在撑不住,就先下去休息,照金狗的这种打法,他们是不可能胜利的!”
“我没事!”
柴青源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里,透射出一股坚毅。
“行了行了,青源你就不要强撑了,胡哥,这里交给你了,我去那边看看!”拍了拍胡立肩膀,又给了柴青源一个拥抱。别看吴璘口中说的很干脆,其实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之上,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钟自己还能活着喘息,有时候一次道别就有可能成为永别,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在激烈的战场之上,总是那么的模糊!
你活着,就会有别人死去,别人活着,说不定就是你死了。每个人都在拼命躲避死亡,每个人,又都在拼命的制造死亡。若是将这十三天时间里死去的将士尸体一层层的码放起来到大散关城墙的高度,那么所有战死的人,其尸体足以重新修建一个大散关的城墙,所谓“用人命给我堆上去”,并非是一句谎言,反而是完全有可能的。
连续战斗十三天,对于吴璘等人来说异常残酷,而对于金兵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即便是身为统帅不用亲自上战场的金兀术,这十三天时间里,他真正闭眼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十二个时辰。
“敌军有什么变化没有?”
刚刚休息了半个时辰,金兀术又起来回到战场上,眯着两眼,眺望那仍旧巍峨,却已经面目全非的大散关,同时开口问身边的参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