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又是一个好天气。
在四川盆地这种地方,年三十的时候出大太阳也是难得一见,大多数时候,会下雨。
刘家庄的城池,如今已是初见规模,虽说是大年三十,但天明上工的时候,工地上仍旧人声鼎沸,这种景象,跟天上红彤彤的太阳一般,难得一见。
刘涚也是早早就起来,带着杨再兴和柴胡晨练,附带着还将小刘越也锻炼了一番,随后就带上杨再兴、柴胡和小玉一起去工地,当然,吴安邦那批亲卫是绝对不会放刘涚单独行动。
“大人,大人。”
一到工地,此起彼伏的声音就让刘涚应接不暇,要说如今这工地上的工匠,对刘涚的尊敬当真是已经深入到骨子里,不仅仅是因为刘涚掌控益州府,更重要的,还是刘涚那种这个时代不具备的上位者气质。
就好像今日,刘涚当初承诺晚上一起过年,但却早早就来了工地,不仅自己来,还将杨再兴这个被大家认定是“世子”般的年轻人带来,中午的时候,竟然还是跟大家一起吃工地上的餐饭,“同甘共苦”四个字,体现的倒是淋漓尽致。
等到晚上的时候,刘家军里专门负责安排将士伙食的部门,就开始将一挑挑的餐饭,直接送到工地上来,围着点燃的篝火,一场盛大的团年饭,当真就在这工地上开始了。
参加这场团年饭的人,不仅有工地上的工人,刘家军当中没有家属在刘家庄的士兵,刘涚全家以及部分将领的家属,都一起来到工地,参加这次史无前例的“军民联欢”。
身为真正的主人家,刘涚提着一坛好久,挨着桌子的去敬酒,一坛喝光又是一坛,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喝醉了,当真是醉的不省人事,任谁呼喊都无济于事,一觉,就睡到了大年初一天光。
这种事情,发生在刘涚身上当真少见,就连刘涚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身为一名职业军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松懈的时候?
不过高玉娘和安娜倒是很理解刘涚,这个时代当妻子的,也很少像后世那样,对男人的事情诸多管束,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刘家庄都沉浸在春节的喧嚣之中,而城池的施工,进度也没有拖延,虽说还是走了一部分人,但速度竟然还有所提高。
南宋朝廷虽说对巴蜀的情况一再的遮掩,但如此重大的事情又岂会遮掩的住,很快的,岳家军里好些人也都知道了,比如高宠,岳云这些人。
刘涚从金弹子手中夺来的大锤,被他托人送到了岳家军,岳云的手中,不过刘涚却是以杨再兴的名义来做的,毕竟两个孩子年纪相仿,相互之间也多有书信沟通,算起来两人又都是高宠的徒弟,共同语言较多。
这些天,岳云对这双伪齐皇帝的御用大锤是越来越顺手,大年初十这天,岳云一大早又去拜见高宠,却看见高宠脸色有些阴郁。
“高叔,怎么了?”
“应祥啊,我都说了,不用天天来请安,你这孩子真是.”看见岳云,高宠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始终不承认岳云是自己的徒弟,虽说两人有师徒之实,但因为岳云的身份比较特殊,高宠不便正式收徒,即便如此,岳云还是以徒弟自居。
“高叔,这是应祥该做的。是了,昨日里应祥听到一个传闻,不知道高叔是否知晓?”
岳云少年老成,跟岳飞小时候却是大不相同,他上阵杀敌的早,故而心志成熟的也早。
刚刚看见高宠的脸色,心中就猜到几分。
“唉,其实你拿到金弹子大锤的时候,我就已经设想到这种可能了,也没什么惊讶,只是觉得有些为难罢了!”
“为难,高叔何事为难呢?如今朝廷并没有就此事作出决定,应祥倒是觉得,这样也不错呢!”
“啊?应祥你竟然觉着这样不错?怎么,难道元帅也是这般心思?”
“我爹那个人,高叔你是知道的,昨夜里就发火了,说枉他当初还认为刘涚是个人才,殊不料却是个****!如今他是分身乏术,否者定要亲自提兵,却好好的教训教训刘涚!”岳云摇了摇头,很显然,他并不看好自家父亲的言行。
身为岳家军中一员,岳云自然是不会认为自家兵马不行,但是刘涚三百败十万的战绩摆在那儿,即便岳云心中再自负,也不敢说岳家军就有这般的战力!况且,还有高宠和杨再兴这样一层关系,若岳飞真是要对巴蜀用兵,岳云自觉会非常为难。
高宠心头同样是矛盾不已。
他早就知道,刘涚有不臣之心。若是刘涚只顾自家野心,那高宠定然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阻止,但正是因为他明白刘涚这个人,所以才会觉着矛盾。
“高叔,应祥听说,在益州府里,人们见了刘涚不用跪拜,不兴官贵民贱,只认律法二字,此事可为真?”
“怎么,元帅那里收到的消息,你还怀疑不成?”
“倒不是说怀疑,只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吧了,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刘涚何必大动干戈,冒诛九族的风险,跟朝廷对抗呢?这样一来,他又有什么好处?”岳云一面说,一面摇头。这个问题,昨夜里他跟张宪两个也是聊到半夜,却始终得不出个结果了。
张宪倒是认为,弄不好这就是刘涚放出来的烟雾,想利用这个谎言来收拢人心,等到来日若真是能够平定天下,到时候刘涚照旧要登基当皇帝,那时候,一切又会恢复原样。
对张宪的这种言论,岳云心中却不是完全赞同。他对刘涚的了解不多,可是他跟杨再兴之间的关系却不错,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从杨再兴身上,岳云多多少少可以感受到刘涚为人处世的风格。
“刘涚此人,性格虽谈不上直爽,但向来不喜欢虚言,我要是说,他其实真是不想当什么帝王,应祥你恐怕是不会相信吧?”说起刘涚,高宠也不知道怎样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在他看来,刘涚若是愿意为朝廷效力的话,兴许如今天下大势又大不相同。
不过他也清楚刘涚的性格,在朝廷这种框架之下,定然是大志难抒,心情郁郁。
“我还是相信高叔的,唉,可惜了,大家不能并肩作战,当真是可惜!前些日子才拿到再兴送我的大锤,我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汗颜,真真是汗颜啊!”说着话,岳云又是一阵的摇头,“那刘涚的心思,高叔,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这个怎么说呢?自从当初刘涚救了小妹,千里迢迢的到我高家庄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此人绝不简单。想当初,他虽然擅长技击搏杀,但在武功方面却几乎谈不上造诣,基础的吐纳功夫,还是小妹传授给他,因此他还差点被我家老爷子给杀了呢!”
“啊?还有此事啊?”
“那是自然,不过随着他完成老爷子的几个任务,加上清虚散人及王重阳的点拨之后,功夫倒是日渐增长,如今恐怕已不弱于我,说起来,刘涚当真是个学武的天才,就说那完颜真珠儿,堂堂普风的亲传弟子,一身功夫出众,如今也不是刘涚的敌手,像刘涚这样的成年之后才开始打基础,却能修到如此程度,也是个异数!”
高宠言出感慨,却不知刘涚在武学方面之所以能够有今日之成就,一个是自家的天赋悟性以及刻苦,另外一个则是机缘巧合之下,那毒蛟之命成全了他,若非没有那秦朝藏兵洞的毒蛟,刘涚未必就能胜的过金弹子,更不用说武功修为一日千里的提高。
“有本事,又有心胸,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平凡。应祥啊,刘涚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国家,若是想千秋万载,将希望寄托在一家人身上,是不可能的!古往今来,多少圣贤皇帝都难以避免荒唐后代,以至于皇朝更替,黎民受苦。”
“高叔,这样的言论,未免有些大不敬了!”
“应祥你若是不愿意听,那我不说也罢!”高宠笑着摆摆手,他当然知道,其实岳云并不太在意这些。见岳云一笑,高宠才继续道:“早些时候,我跟刘涚也曾经讨论过,他有些新鲜的想法,当时我一直不能接受。律法治国,但一个国家,竟然没有传承的帝王家族,我就不太认可了。”
“是啊,高叔,若是没有传承的帝王家族,那这国家的意义何在呢?”
“当初我也是这样问刘涚,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来的?”高宠眼神之中流出一丝怀缅,跟刘涚讨论这个,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但高宠仍旧记得很清晰。
“国家之所以能够长存,绝非是某个人,某个家族的延续,一个国家,首先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自己的精神,而这灵魂和精神并非是个人意志的体现。国家的精神是传承的文化,而国家的灵魂,是人人遵守的律法!”
“国家的灵魂,是人人遵守的律法?”岳云皱着眉头,默默重复道。
“对,应祥,当初刘涚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一个强大的国家,其灵魂,必然是人人认可,并自觉遵守的,完善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