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庄之城,非寻常城池的四边形,乃是六边形,东西长五里,南北宽三里。
虽说眼下不缺筑城的经费和人力,但摆在坚城路上的难题,却是材料。益州平原,其实就是厚实大家习惯称呼的成都平原,很难找到合适的石材。
想要建成坚城,使用哪种普通的岩石就不行,尤其是在建造基础的时候,用普通的岩石,将会造成极大的隐患,只有那种硬度最大的花岗岩,才能承受城墙本身的重量,而不至于整体下沉,或者是墙体变形,撕开裂缝。
益州平原不产这种花岗岩,需要从外地采买运送,成本相当的高昂。
刚刚回到刘家庄,刘涚安排杨再兴和柴胡负责带吴璘四处逛逛,至于说他自己,则是要开始着手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比如说,石料。
“夫君,按照你一开始的想法,咱们手中节余的资金是可以支撑到将城墙的基础工作完成,城门洞修建好,可如今,光是购买石料的钱,怕都有些紧张了。”高玉娘面带忧色,这预算的事情,当时还有大哥高进参与进来,可谁知道,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幸而刘涚身为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神情仍旧镇定自若,甚至于面带微笑的问高玉娘道:“怎么,石料的问题确实不好解决么?”
高玉娘点头,道,“是的,哪怕通过水路运输,石料到我们这里,价格都已经比成本高出三倍来,这样的代价,我们真是花费不起,若是用普通石料的话.”
“不可能用普通石料!”
不等高玉娘的话说完,刘涚一摆手,就打断了高玉娘的话头,后世的豆腐渣工程刘涚见的太多了,要么不修,但凡要修,刘涚就绝不会让自己的第一座城池,修成一个残次品,留给后人笑话。
“夫君,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就只能暂时停工了,没有石料,基础工程无法进行,基础不进行,后续的工作也就无法开展.”说这样的话,高玉娘自己都很无奈。
“有问题不怕,咱们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就是石料么?先买,钱不够我们再想法子,唔,我去找大哥去!”
“找大哥?”
不等高玉娘开口询问,刘涚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开,径直去成都县衙去了。
成都县衙,说是朝廷的衙门,但实际上,早已经是刘家和高家的一言堂。南宋朝廷的政令,在成都县,在益州府,绝对没有刘涚,高宠的话好使。
刘涚到县衙的时候,高进正在升堂。这不奇怪,即便是已经手掌大权,但县令该做的事情,高进也不能含糊,这升堂问案就是其中之一。
即便是刘涚,也不能说让高进马上停止问案来跟他商议事情,也只能在偏厅里等着,闲来无聊,他顺口就从奉茶的衙役口中了解案情。其实这也是个极简单的案子,不过就是成都县西边的一个地主,状告佃农拖欠租子三年补缴,要求衙门清欠而已。
要说,在高进的治理下,成都县乃至整个益州府,无论是治安还是其他方面,都远超南宋朝廷其他辖区,甚至就连天子脚下,靖宁程度也不过如是。倒不是说高进真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权力。
在高进的感觉里,益州府那就是他手掌心里的肉,他即便不是益州府的土皇帝,至少也是丞相一级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这样的感觉,他当然不会容许自己手掌里的肉烂掉,坏掉,腐朽掉。
正因为如此,高进才能做到治下清廉,秉公执法。
对于案件的审理,刘涚并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代表的是军队,而不是衙门,哪怕他可以左右高进的思想,但却不能去影响司法的公正性。
所以他在听衙役介绍案情之后,就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在这个看似普通的案件之中,刘涚却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土地。
土地,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基本生活工具,人不能离开土地,一切行为都要在土地上完成,谁掌握了土地,谁就掌握了第二重要的资源——人。
地主和佃农,是两个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的个体,这是一对在目前无法分化的矛盾,没有地主,佃农就找不到土地耕种,没有土地耕种,只会种地的人就失去了谋生的手段;反过来说,没有佃农,也就不存在地主,只因为地主绝不会自己去种地,自己种地的那就不是地主了。
地主和佃农之间的矛盾,其实也就是这个社会现阶段最重要的矛盾之一。别看刘涚是个当兵的,但因为其工作是政委,而一个合格的政委,至少要经过相应的培训,社会科学和哲学培训,这是基础,以前只是刘涚还没有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这些问题。
而现在,当刘家庄的城池进入真正实施阶段时,就意味着刘涚的百年大计已经开始执行,也就到了需要刘涚考虑这些社会基础问题的时候了。
这个问题,过去刘涚也不是没有思考过,比如说,将来若是建成国家,该用一种什么样的社会制度?
奴隶制度自然是不行的,在这个时代,奴隶制度已经被走在世界前列的汉文化所淘汰了,无论刘涚将来能够拥有多么强大的武力,也不能清洗人们的思想,让整个社会倒退,况且刘涚自己也不会这样做。
延续封建社会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既然历史选择了封建社会在这个时代出现,就必然有其出现的理由,开倒车固然不行,揠苗助长同样也只会得到一个空中楼阁。
当然,刘涚也考虑过,即便是要延续适合这个时代的封建社会,他也必须要做一些改良工作,而最基础的改良,也是最需要从头就开始的改良工作,就是土地。
不允许出现土地大量集中这种事情出现,因为土地的富集,也就意味着贫富差距的开端,而特权阶级的出现,就是从贫富差距拉开之中孕育出来的。
想到这里,刘涚不由得想起后世一句国内广为流传的话:打土豪,分田地。
想当年,一穷二白的组织,就是凭着这六个字,激发出贫苦人民心中万丈热情,不畏生死,最终夺得了整个天下。可以说,这六个字,就是对贫民最大的诱惑。
那还是热兵器已经盛行的时代,这六个字真正执行起来,都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效果,那要是在眼下这个冷兵器时代,这个士兵数量几乎可以决定胜负的时代,当占据人口绝对多数的贫民,心底的热情被彻底释放出来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呢?
刘涚还不敢去估计,但他相信,不会比后世差,只会比后世更疯狂。
“妹夫,妹夫,你几时来的,可是等的久了?”
不知不觉之间,刘涚就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完全忘记了时间,而他的身份又让那些衙役根本不敢过来打扰,直到高进升堂完毕。
“哦,不久,不久,怎么,案子断了?”
“你也知道了?唉,不过是个小案子,没的说,佃农欠的租子,该缴的还是要缴,只是可怜啊,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一家子,去哪里弄来那三石谷子。”
“你是县令,判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刘涚笑着问道,“三石谷子这么多,不会是你拿了那地主的贿赂吧?”
“妹夫,此事万万不能乱说!”一听刘涚这么说,高进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如今好不容易才将成都县治理成这个样子,若是传出去说本官收受贿赂,那过去的功夫,可都是白费了!”
刘涚的确只是开玩笑而已,他也确实相信,相信高进不会去收受贿赂,诺大一个高家庄,高进身为庄主,恐怕是整个成都县,甚至是益州府第二富裕的人。
当然,第一富裕的人,应该就是刘涚了,只不过他目前的这种富裕,相对来说比较隐形,但有朝一日,刘家庄的城池修建起来,恐怕他这个第一富豪,就再也隐藏不住了——开玩笑,都有一座城了,你再说自己穷,那也没人信啊!
“大哥,看你的样子,是挺同情那佃农的啊?”
“嗯,是有点,他的土地在父辈就已经没有了,这两年兵荒马乱的,他能够坚守自己的土地,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况且,那地主收的租子,也实在是太多了些,唉,其实这些都是普遍现象,那地主家的土地,十有五六都是闲着的,找不到人耕种,地主家也要生活啊,不逼这些还在耕种的佃农,又去逼谁呢?”
高进说的话,让刘涚再次陷入深思之中。
因为战乱,人们流离失所,即便有最终要的生活资料——土地,也无法保证这些土地就一定能够获得收益,无人耕种的土地不会长出庄稼来,只会生长野草。
“大哥,你想不想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明相呢?”
沉思片刻,刘涚猛然睁开眼睛,两眼灼灼的眼神,望向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