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晴。
对于传统的中国人来说,年节到今天就算是过完了,故而成都县城里又开始热闹起来。这种热闹不同于过年时候的热闹,而是一种正常生活的热闹,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干啥的都在干啥了。
从高家庄出发的一群人,混着进出城门的人,不疾不徐的走进成都县城。
益州府衙门和成都县衙其实都在成都县里,而且两个衙门相去不远,找的到县衙,就能找到府衙。
往日里,这成都县里发生了啥事情,人们都去找县衙,若是去找府衙,指不定就被衙差们一顿乱棍给打出来了,但今天人们却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县衙大门紧闭着,四个来自府衙的衙差手持水火棍,守着一张告示。
有个老学究样的人正站在告示前宣读,而不识字的泥腿子们则是兴致勃勃的站在一边听。
那告示上说的,仅仅提及因为某些特别的事由,成都县衙之暂时不能处理事务,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可直接去府衙。
“听说时县尉早就被抓了,怎么告示里没说呢?”
城外来的泥腿子们不知真实情况,但生活在县城里的人,则多少有些消息渠道,或者根本就是道听途说,不管怎样,他们听到的,却跟告示上写的截然不同。
“二哥,你看见了?我早说了,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呢!”
戴着斗篷的刘涚,站在围观告示的人群当中,低声冲身边的高宠说道。
高宠同样是戴着黑色的斗篷,却是没有回话。
而在两人周围站立的,都是来自高家庄的子弟兵,只不过他们没有穿上统一的作战服,而是换成各色各样的便装。
告示不值得浪费时间看,刘涚早就安排人手来成都县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等众人都赶到之后,刘涚才命人将房门紧闭,随后问道:“兵器呢,都带进来了吧?”
“送进来了!”
刚刚放下锄头,扮成庄稼汉的柴青源上前一步答应道,“按照大人你说的方式,混在柴草垛子里,都送进来了。”
这个答案让刘涚满意的点点头,转而望向坐在他不远处墙角,耷拉着脑袋的时三娃。
“三娃,干啥子垂头丧气的?咱们可是在为你出力啊,怎么,不满意?那算了,等到明天宣判结果出来,你自己去法场和流放的路上劫人吧!”
“刘涚.”
时三娃终于抬起头来,赤红的双眼望着刘涚,“你真会这么好心?”
“哦?”
没想到时三娃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出来,刘涚也是微微一愣,才笑道:“甭管我是不是好心,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的选择么?”
“我想,还是有的吧,如果我不配合你呢?”
时三娃瞪着两眼问刘涚道。
“你不配合我?或许明日这益州府就会有个传闻,时家一个当山贼的儿子率人劫牢,将时家众人营救,其本人乱战之中,被见义勇为的益州民众杀死.”说到这里,刘涚微微一笑,指着自己鼻子道:“指不定那个见义勇为的人,就是我了!”
“你.”
时三娃身形一动,像是想挣扎着站起来,但立马就被两个子弟兵给压住肩膀摁了下去!
今次的事情相当机密,刘涚带在身边的,还是那批老人,至于说胡立等人训练出来的那些新丁,那是一个都没有。
跟着刘涚和高宠来的这些老兵,不仅仅思想上可靠,更重要的是战斗力强悍,身体素质经过了长期的考验,执行起命令也不会有半点折扣。
“不用管他,我们按照既定计划行动。”刘涚摆摆手,转过头去继续跟高宠等人敲定夜间的行动计划。
明日时家人就要过堂,今天晚上是刘涚等人的最后机会,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高宠一起行动,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天色逐渐转暗,街道上的行人也开始稀疏了。
因为金兵被吴阶所领的大军暂时击退,成都县前些日子的宵禁也是取消了,但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普通人在天黑之后几乎不会出门。
府衙大牢的门很厚实,而且也没人会在半夜三更的叫门,所以大门口并没有安排衙役看守,只是挑着四个灯笼,亮堂。
刘涚亲自打门口走了一遭,感觉上应该是很安全的,就不知道门背后会不会有两个打瞌睡的家伙,但只要动作快,应该不会碍事。
一声呼哨之后,众人快速行动起来。
丈多高的围墙根本挡不住高家庄训练有素的子弟兵,甚至连绳索都可以不用,刘涚带着几个人直接越墙而过,进入大牢围墙里面,轻手轻脚的打开大门,将众人给放了进来。
“胡立,你带人去牢头的房间,把人给捆住,不得杀人,也不能让他们闹出动静来,青源,你去找名单,其他人按照计划行动,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我要这座大牢,在天亮之前保持绝对的安静!”
刘涚口中下令,同时人也朝着关押重犯的地牢走去。
时家真正被关押进来的,只是主家的人,其他人当初刘涚跟知府有约定,都暂时看管在时家大院里,刘涚也没有虐待那些人犯,只不过是不让他们出门,或者是进入时家的仓库而已。
事实上仓库那里也进不去,人家知府大人还安排心腹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眨眼的守着呢。
“大人,名单拿来了,时家的人在这边!”
刘涚走着走着,柴青源就小跑着跟上来,手里捏着监牢里的犯人名单。
“按图索骥!胡立那边有没有问题?”
“没有!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我们的人已经换上牢头和衙差的衣服,去将前后门堵着,即便有人漏网,也会在门口被拿下!”
“很好!咦,怎么没人?”
站在应该是关押时家众人的牢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刘涚却看不见里面有人。
“这.”柴青源眉头一皱,再次低头确定名单上的记录,回答刘涚道:“这里关押的应该是时家那老头,还有几个时家的后辈,怎么会没人呢?记录上没错啊!”
“啪啪!”
就在刘涚和柴青源惊诧此事的当口,隔壁一间牢房里突然传出敲打牢门的声音,以至于刘涚不得不移步过去,“这里关押的是谁?”
“是个叫张茂的家伙,当街杀人,重犯。”
“张茂,消停点!不然我现在就让你提前上路!”
“外面的,你们不是衙差吧?放我走,我是冤枉的!”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隔着牢门钻进刘涚的耳朵里,这让刘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时家的人还没有找到呢,刘涚并不想节外生枝。其实现在整个大牢都已经被刘涚事实上控制住了,所以哪怕这个叫张茂的家伙大吵大闹,也不能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刘涚想了想,就准备不理睬走人。
“我知道,我知道隔壁牢房的人去哪里了,整个牢房里只有我知道,除非你们放了我,否则你们在天亮前绝对找不到人!”
就在刘涚准备走的时候,牢房里的张茂又喊了起来。
“嗯?开门,让我看看是个啥样的人物!”
这张茂就住在时老头的隔壁,或许他真的没有说谎,时老头等人的去向他真是知道。
柴青源掏出从老头身上抢来的钥匙打开牢门,才刚刚推开一条缝隙,镣铐撞击的叮当声,就让柴青源赶紧带住牢门。
“咣当!”
一双乌黑的手扣住了牢门的边缘,挂在手腕上的,拇指粗细的铁链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冷静点,按照我说的话做你可能重见天日,否则.”
“嘿!”
刘涚话音刚落,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就从门缝之中显现出来,裂开的大嘴里面,只有七零八落的牙齿,一股恶臭,随着那张茂开口说话,而直扑了出来,让刘涚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尽量不去管自己鼻子遭的罪。
“我很冷静,只是担心你们后悔,这位兄台,你好大的力气!”
“哼!”
双手同样扣住门边的柴青源,此时其实是在跟那张茂较劲,照理说柴青源的力气已经很大了,然而厚实的牢门却是在一点点的向里面张开。至少刘涚没有看出那张茂有很吃力的表情,可最终的结果,好像是柴青源输了。
“几分蛮力而已!”
轻飘飘的一句话,引来张茂两道怀疑的眼神,刘涚不管这眼神,只是抬起右手放在门边上,转而对柴青源道:“你松手!”
“嘎!”
柴青源这才刚刚松手,那张茂就猛然加力,他也看出来了,刘涚这是要跟他比一把力气!
牢门动了!
可是刘涚眼中的张茂,脸却是小了。
他以为自己趁着刘涚和柴青源换手的机会,出其不意的发力,可以将牢门拉开,给刘涚一个教训,或者说给自己增加一点活命的本钱。
然而,当他差不多把全身劲力都用上去,拼命的往后拉动牢门时,却发现,只是一只手搭在门边上的刘涚,面上丝毫没有表情,更没有发力的迹象,然而他却无法将门拉向里面。
相反,那门臼“嘎”地一声,却是因为门被刘涚拉的关上一截,因为作用在牢门上的双方力道太大,那跟巴掌一样厚实的牢门,吃力不住,才发出声音来。
门缝变窄,张茂的脸,在刘涚看来,自然就变小了。
“我认输,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