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低下头气喘吁吁地吻上她的唇,迫不急待到好像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他此时此刻就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状态。狠狠地用最大的力气搂抱着她的身体,恨不得可以与她融为一体。
羊舜华在纠结中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就被他这果断的伸手一拉拖进了他怀里。她踉跄着冲进他怀里,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四肢紧紧纠缠着她。他什么话都没说,她心里已经恍然大悟了。
高澄这样俯身低头,又这么用手臂抄着她的肩背用力让她贴近自己,她一动不能动,他头上的三梁进贤冠突出的地方硌得她额头上生疼。她没有反抗,无力反抗,也没想反抗,任由他为所欲为,她全部都顺从。以前她对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过了很久高澄终于止住了这个吻,稍抬起头离开她的嘴唇,但还是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两个人都胸腔起伏得厉害,同样都心跳如鼓,一样急喘不息。就这么在黑暗里看着对方。
“随我回邺城可好?”高澄终于调匀了气息,带着仍然微颤的声音试探着问道。
羊舜华忽然发现,牛车正在进行中,不知道要去哪里?又听高澄这么问,难道他现在就要把他带回馆驿中去?急问道,“大将军欲带我往何处去?”她身子便要跃起。高澄用力抱紧了她,不许她离开。“我不能离开公主殿下。”羊舜华焦急道。
看她这么焦急,高澄换了个姿势,把她抱上他的双膝,轻轻搂着她轻抚其背,温柔安慰道,“卿勿急,勿急。”她的心里怎么还是只有溧阳公主?“叫我……”他刚想说出“阿惠”两个字,但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元仲华唤他“阿惠”时的样子,临到口边改成了,“叫我子惠。”
“子惠?”羊舜华终于安静下来,抬起头看着他,试探着唤他,声音很轻很轻。突然觉得他怀抱里好温暖,可以让她放松下来,让她有一种回归感。原来她这么抗拒的地方是她这么喜欢的地方。她心里其实好想留在这儿。
“家国社稷与你有什么相干?公主没有你也一样是大梁公主。”他满心里都是对她的心疼,觉得她承担得太多。为什么不让他来保护她,她只要在他身边,只要她对他轻轻一笑,他就可以开怀。他不是看不出来今天萧正德的意图,但是他情愿自己是愿者上钩。
“子惠。”羊舜华又轻轻唤了他一声。她简直有点不太敢相信此刻她和他在一起。只要她愿意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她可以不可以愿意?
“我只愿卿是我一人之妇。”高澄的声音温柔低沉,就在她耳边。但是羊舜华突然很敏感地留意到,他说的是愿她是他一人之妇,而不是他是她一人之夫。他曾经在邺城铜雀台说过的安置好世子妃,虚位以待,娶她为新妇的话,看来也只是当日一时之言,不能当真的。
“卿之心里是不是也只有子惠一人?”高澄意犹未尽地轻轻笑语。
“是。”羊舜华终于也吐出一个字,声音轻缓得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高澄一下子怔住了,他没过她会回答他,更没想到过她会这样回答他。他曾经舍身于利刃前护着她,用性命都没有换来她这样的承诺,今天居然这么促不及防地就听到了。
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在心里大呼一声,“宇文黑獭,汝当真是输了。”立刻心里豪气干云,几乎喜不自胜。但他到底还是按捺住了,重新抱紧了羊舜华,“卿随我回邺城,我定然不会辜负。”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当前他能给的承诺可能也只有如此了。让她在眼前,不是只在心间。让她无恙,心里只想着他,不必去想什么父兄、主上、公主。别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子惠负不负我,与我无干。我必不负初心。”羊舜华终于也搂紧了他的脖颈。他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此刻泪流满面。只能听到此刻她说出来的话冰冷无比。
她的泪洇湿面颊,无止无歇,“我不能去邺城。”他听不到她声音有异常,好像她很平静。他想扯开她的手臂,看看她的脸,他不相信。但是她紧紧搂着他不肯松手,就好像一松手就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能再拥有他。
她是南朝人,怎么能再入北朝?她是公主的随侍,怎么能抛开公主?公主对高澄的倾心她比谁都清楚,她怎么离开了公主还带走了她倾心的人?公主不能与他为夫妇,此生长伴,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得到公主没得到的?
她也知道他是大魏的权臣,在邺城呼风唤雨。但是她隐约也明白他的不易。既便是大魏皇帝都不能为所欲为,更何是他?她是南朝人,他是来南朝出使的使臣。带回去南朝官吏的女儿为妾室,这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如果对他有任何一点的不利,她都不能答应。
羊氏从北朝南归时已是不易,她心里格外清楚。如果她再从南朝入北朝,又要重新经历一回,她可还有这个信心?
高澄心里顿时勃然而怒,她为什么总是丢不开那些原本与她无关的人和无关的事,为什么不能为他想想?为什么不能想想她自己?
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伴着急急的马蹄声,有人大呼,“郎主!郎主!”
一语惊醒梦中人,羊舜华迅速离开他怀里,回到对面坐好。
他看到她仓促拭泪的样子。
牛车已经停下来了。
“何事?”高澄很快就收拾好表情,沉稳问题。听到外面疾呼他心里难免忐忑,毕竟这是梁都建康,不是魏都邺城。
“郎主。”居然是崔季舒的声音。
还没等高澄吩咐,崔季舒就挑开了帘子,微微探身,他自然知道羊舜华在车里,但也没想瞒着她。只是稍有为难地回道,“世子,康姬腹痛不止,需急请梁国太医来诊治。”
高澄没说话,真恨不得狠狠把崔季舒踹出去。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追来,原来竟是这样的小事。
但“康姬”两个字羊舜华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顿时就不太舒服,原来他在车里和她卿卿我我之时,还有侍妾在馆驿中等他回去。但这也是常情,她也只是不舒服而已。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只是这事吗?”高澄努力忍着不想在羊舜华面前使起性子来吓着她。
崔季舒感觉到了高澄的怒意,又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康姬之前一两日都略有不适,今日早上诊出已有孕,刚才忽然腹痛不止,又见红,怕是要速速请太医来看看才好。”
崔季舒是讲琐事的语气,但是这话里的意思可把高澄和羊舜华都惊着了。
高澄绝没想到这个连个名分都没定的“康姬”,这么快就怀上了他的骨血。这倒也是好事,可是这个时候当着羊舜华的面说就不合适了。他甚至怀疑崔季舒是不是有意坏他和羊舜华的好事。
羊舜华是突然被“有孕”这样的词惊着了。她是未嫁之女,听到这样的词难免脸红羞窘。但这些词语好像突然给了她一个提醒,高澄本来就是风流性情,他身边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她有没有勇气也做这些人之中的一个,与那些人分享他?如果她心里没有他这个人,她不会去想这样的事。但正因为她心里只有他,这样的事实对于她就变成了一个强烈的刺激。
“既然如此,大将军还是赶紧回去吧。”羊舜华起身告辞。
高澄也起身下车,伸手拉住了她。
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解释。只向崔季舒吩咐道,“叔正,送小娘子回去。”
看着她上车,看着牛车慢慢又向着来时路返了回去。
羊舜华一个人坐在牛车里,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经历了一个梦。那种孤独无依,前路漫漫,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好像连一点点幻想都没有了,曾经在心里支撑过自己的一切都轰然而毁。
夜深了,完全变得漆黑。都亭驿中挂的宫灯倒是很亮。精致美丽的宫灯也是临贺郡王萧正德亲自命人挂上去的,也难得他如此细心周到,对魏使一片真诚。正是在宫灯绚烂的灯光照耀下,整个园子里既便到了晚上也一片明亮,而且更显得出景致之美。
所以,高澄一进了馆驿的门,该知道的人自然就知道了。
临贺郡王萧正德不只派了太医来,他自己也借机来了。太医诊过脉,说并无异常,只是常有的现象而已,总算是有惊无险。
太医和临贺郡王一同辞别了高澄离去了。醉流觞里总算是安静下来。高澄这一天也精神紧崩,此刻累到不行。更衣换了常服,头上的三梁进贤冠一摘掉,好像立刻轻快了不少,这才有心情要去看看被折腾了这么半天的康娜宁。
屋子里灯光暗淡,这里究竟还是比不上邺城的大将军府第,显得有点狭小。里面只一个奴婢,康娜宁在榻上半躺半坐地靠着,并没有睡着。手里捧着她的那一卷羊皮书卷正在轻声细读。用的是那种高澄听不懂的语言。
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高澄走进来,马上就微笑道,“夫君回来了。”
高澄走到榻边坐下。他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这个忽然闯入他眼前的西域女郎,他是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夫君”?现在他们还有了共同的亲骨血?
想起刚才羊舜华在牛车里听到崔季舒说康姬有孕时的样子,高澄又蓦地想起了远在邺城的元仲华。如果是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卿怎么还不安寝?”高澄倒也柔情似水一般。
康娜宁的褐色眸子格外大,看着他认真地听他说话。她将手里的羊皮书卷放在一边,忽然将身子移过来,伸手搂住了高澄的脖颈,叫了一声“夫君”。高澄先是没动,然后慢慢搂住了她。“我们什么时候回邺城?”康娜宁问道。听起来她是很想回去。
高澄心里有点恍惚,没说话。她已经有了他的子嗣,他不能将她弃之不顾。可是带回去怎么向元仲华交待?
“夫君还有别的妻子,是吗?”康娜宁轻声问道。高澄看不到她的脸,但是能感觉到她有点伤心。他突然想起来,她是栗特人,她是信仰光明神马兹达的栗特人。她以为她就是他的妻子,虽然她不愿与别人分享她,但是在她心里她和他别的女人都是他妻子。她并没有以为她只是妾室,甚至现在连妾室都还算不上。
“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高澄轻声安慰她,他不想和她解释太多,他心里正在想的是该怎么对元仲华解释。“你好好安寝,余事自有我。”这话已经算是对康娜宁的安慰和承诺了。
黑龙湖行宫里还没有都亭驿那么灯火辉煌。溧阳公主萧琼琚在行宫所居之处是临水的楼阁,此时更是一片漆黑。
宫婢们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不让点灯烛,但也没有人敢去问公主。公主一回来就沉默不语,若是羊小娘子在自然可以开解,公主从来没有事背着羊小娘子。谁都能看得出来,小娘子和公主情同姊妹。
筵上的事,宫婢之间自然传得快。许多人也都很惊讶,魏使大将军那么位高权重又生得绝异美貌的男子居然要娶小娘子做妾室,小娘子居然拒绝了。没有人敢议论纷纷,只是公主的不痛快也是人人都看出来的。
“殿下,小娘子回来了。”一个宫婢脚步极轻地走进来,在溧阳公主身边低声回道。
“掌灯!”萧琼琚突然大声吩咐道。把那个宫婢倒吓了一跳。
几乎在羊舜华走进来的同时,灯烛亮起来了。她清楚地看到公主还穿着黑色儒衫,妆容未变,就坐在那儿像是一直在等她。
羊舜华止步没有走近。
萧琼琚盯着她。萧琼琚突然想起来,她好像除了白色衣衫襦裙,并没有穿过别的颜色。
“阿姊。”萧琼琚轻轻唤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