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安万善吹筚篥歌(二十)
还是上个朝代的时候,先主为联系南北,特命千人开挖一条浦江运河,到了当今,圣上特下旨加以修缮,通航、灌溉、供水导流更加方便,都城人口云集,百姓安居乐业,可谓盛世已至。手机下载请到
这个季节正是游湖的好时节,河畔荷花铺了粉艳的一片,迤逦数里,只如天空倒影水中的霞色绿堤上垂柳扶风,岸上人来人往,前来赏荷的聚在一处,笑语声声,勾勒着远处白墙灰瓦的农家小院,画卷一般,铺列眼底。
夏季水势高涨,河面宽阔,水上泛舟无数,唯见重楼高阁的华丽画舫朝这边行来,朱漆红阁,雕花窗扇,颇是醒目。小五紧紧拽住上官漫衣袖:“主人,这船好漂亮,是来接我们的么?”不待她答,小三嗤之以鼻:“吵什么,没见过世面。”眼睛却时不时瞟过去。一行人从楼内走出,为首的一身白衣依风而立,亮白日光照见他磊落的眉目,负手立在船头远远对她微笑。
画舫停泊在岸,有人引了他们上船,寒爷笑若熏风迎上来,两人寒暄几句入庐,船身缓缓起行,却听身后脚步踉跄,讶然回眸,只见洪飞痛苦捂住鼻口,脸上青白参半,未忍半晌,爬到船边哇哇大吐。
返影在一旁幸灾乐祸:“看你生的虎背熊腰,原来是个旱鸭子。”
洪飞只顾呕吐,哪里还有力气与他拌嘴,倒是小五,闪着一双大眼睛凑过来,抬起藕一般的胖胖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捋抚。
寒爷道:“道之,领这位壮士到里面歇息。”上官漫一瞧,却是先前见过的那位中年人,他掺了洪飞经过上官漫身畔,洪飞羞愧难当,她只笑:“下去歇息吧。”
余了返影和两个看这看那的娃娃在外,寒爷引她上了二楼,在窗边坐了,绡纱帘幕束起,眼前豁然开朗。轻轻靠住围栏,有风自窗外灌进来,吹得衣衫沙沙,转脸望见窗外,岸边绿色如女子衣带拂过,河面水流如缕万马奔腾而去,冲出视野,再也不见。
上官漫不禁笑:“寒爷好雅兴。”
有侍女端了茶具来,寒爷亲自布茶,温壶烫盏,乌龙入宫……唯见他动作轻缓优雅,风拂白袖如舞,茶水涓涓如注,划出优美弧度,紫砂烧就的茶洗,衬着他修长白皙的指,窗外水声汩汩,恰有筝声悠远传来,舱内寂静,只闻轻浅筝声,清风拂面,碧水光晕里,他白衣胜雪,丰神如玉的面容上,神情安静含笑,恍若陷入某种回忆,茶香缓缓漫出,清新沁鼻,只觉一颗心登时沉静下来,陷进这安详舒适的氛围里,仿佛身置一缕香甜好梦,不愿醒来,她看着他,一时竟是失神。
玉液回壶。
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杯中清茶一色,水量不多一滴,不少一点,此为上着。
白袖翩飞,优雅一个弧度,修长双手落定,他双手奉于她跟前,黑眸璀璨如星,浅唇掠起一个弧度:“请。”
茶盏如玉雕琢,衬着他白皙指尖,似是尚带着绿茶染上的清香,随着茶香氤氲鼻端,她终回过神来,一笑掩饰自己失态,拇指与食指捏住品茗杯,中指托住杯底,分三口轻啜慢饮。
抬眼只见寒爷将品茗杯放置闻香杯中,轻嗅闻香杯中余香。
这是前朝旧制,前朝茶风盛行,贵族名士以闻茶为雅,到了当朝,圣上喜棋,并不注重茶道,闻茶一节便也慢慢被人忽略,上官漫心中一动,瞧他器宇轩昂,这骨子里的清傲贵气天生所就,又对茶道如此精通,难道是前朝遗孤么?
怪不得此人身世难查。
似是觉察她瞧得目不转睛,寒爷双眸笑如弯月,上官漫面上一红,忙收回目光垂眸:“失礼了。”
寒爷笑的戏谑:“无妨。”
上官漫一怔,随即尴尬饮茶,这一声无妨是何意,倒似是撺掇着她一直瞧下去。
这时却闻船下一阵混乱,有人大呼:“有人落水了!”
诧异探头看去,碧水清波里一粉衣小儿拼命挣扎,河面这样大,那点粉色似是空荡黑夜里丁零的一点星火,一捻就灭。
她骇然站起身来:“小五!”拔腿便向下跑去,寒爷也早已起身,见她神情激动,一双手轻轻按压她肩头:“别急,这船上回水的不少。”被他一说,她心里竟瞬间镇定下来,只闻寒爷转头叫道:“林平。”话音未落,只见一抹黑影跃水而下,朝那点挣扎粉色游去。
上官漫忙下了楼。
小五已被救了上来,平放甲板之上,周围围了个透彻,只见小五面色苍白,闭目蹙眉,并未清醒,返影亦不懂水,急的在一旁叹气,小三“哇”一声哭出来。洪飞被扶着摇摇晃晃走出来,焦急之色言之于表。
寒爷蹙眉:“都让开。”众人不自觉为他们让出一条路外,上官漫半抱了小五,寒爷撩了下摆蹲在小五身侧,掀起她肚上粉色小袄,微微曲指,在她腹上轻轻一按,一压,小五顿时吐出一口浊水,睫毛轻动,众人大喜:“醒了!”
小五泪眼朦胧,睁眼看到满面担忧的上官漫,扑在她怀中呜呜哭出声来。
众人才松了口气。
只见林平坐在一旁拧湿透的衣裳,水淋漓了一片,上官漫对他微微颔首:“多谢。”林平动作滞了滞,转瞬又怒哼哼道:“我又不是为了帮你!”
寒爷笑道:“抱她到舱内把湿衣裳换了,别着了凉。”见她抱着吃力,却是不由分说接了过去。上官漫方才被小五一抱,胸前也是湿答答一片,寒爷不自觉将目光扫过,道:“公子也去吧。”
上官漫一禀,竟不自觉的只手挡住胸前,如临大敌:“不必。”
寒爷轻声笑了,转身抱了小五进舱。
返影眸光隐动,一双美目瞧她许久,却脱下外衫往她肩头一搭,只着了雪白里衣立在船头伸展双臂,清风吹动绸衣如白浪波动,隐现他修长纤瘦身形,只闻他低笑:“天气真好。”
船上众人大笑:“这人疯了不成。”上官漫只是蹙眉,莫非……他瞧出了什么。
小五裹着薄衾瑟瑟发抖,寒爷倒了杯茶,语气温柔:“来,暖暖身子。”小五一双眼睛盯着他面容发亮,伸出肉手捧住,尚哆嗦着憧憬开口:“我长长大了,一定定嫁嫁你这样的。”寒爷轻轻笑了:“是么?”
“嗯。”小五重重点了下头。
小三在一旁倒是老老实实做着,神情沮丧,听她一说,才嘟囔道:“姑娘家家,不害臊。”
小五立马翻了脸,撅嘴道:“都是你,让你给我摘荷花,你不去……”一时委屈抽噎着又哭起来,小三一拉脸,却不说话了。
“你就没错,这么危险的事,别说小五,就是返影也不一定给你摘了来。”
上官漫沉着脸漫步进来,小五登时打焉一般,眼睛亮亮讨好瞧着她,上官漫最见不得这种神情,撇过头去:“小三,你没看好妹妹,罚你半月不许吃糖。”
小三虽是沮丧,眉头却是舒展开来,小五落水,他心里当然自责,受了罚,倒是舒服些了。上官漫转过脸来看向小五,小五忙一缩脑袋。
只闻楼梯上蹬蹬数声,一人黑落汤鸡一般冲进来,众人辨认许久,才认出是林平,只见他手里握了一捧开的正好的荷花,往小五面前一松:“给!”
荷瓣粉嫩鲜艳,衬着小五欣喜若狂的小脸,上官漫不禁看他一眼,林平却别扭的朝她狠狠一瞪,朝寒爷施了礼,径自退下去了。
小五先前落水的恐惧一扫而光:“这个哥哥也好,我长大了要嫁他!”
小三差点一个跟头从凳子上栽下来:“好女不嫁二夫,你没听说过么。”
“要你管!”
“我是你哥哥,自然得管……”
倒是吵起来了。
上官漫不禁笑,自家兄长对妹妹的婚事都是极紧张的,那日她还嫌太子反映过激,看着这对兄妹,倒是了悟许多。
转过脸来对寒爷道谢:“多谢寒爷出手相助。”心中有些隐忧,这个人情,算是结结实实欠下了。
寒爷笑的和煦:“公子这样称呼倒是生疏了,鄙人姓寒,名谨,自玉笙,公子叫我玉笙就是。”他神情朗朗,带着几分春日的温香味道。
寒爷对外人来说,可谓极是神秘,知道他名讳的极少,上官漫与他不过数面,自没有熟到主动问及名讳,他倒自己一一说了。
拿人手短,更不用说欠着人家的大人请,她只得笑道:“寒……不,玉笙兄客气了,在下姓顾,单名一个漫字,字,临阳……”寒爷已经极快接口:“那便称你漫弟吧。”上官漫怔了怔,女子无字,后面是她随口所说,按理他也该称她的字,谁想他自己擅自决定了。
漫弟,漫弟……真是怪异的称呼。
他却熟捻将手护在她身后,笑道:“那日与漫弟对弈,在下一直耿耿于怀,衬着天气大好,不如再杀上一盘。”他的手隔空停留在她腰际,上官漫感官都在那里,只觉他手未触到,却已觉出他手心温热,周身只闻他白袍间拢着的清香,此人亲近有度,并不觉得失礼,却……总觉哪里不对。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