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上，夏朝露连续喝了三杯咖啡。当她再要第四杯的时候，秘书为难的蹙起眉，“露姐，喝太多咖啡对胃不好。”

夏朝露揉揉酸胀的太阳穴，将空掉的咖啡杯推过去，道：“最后一杯。”

“好吧。”秘书拗不过她，只能拿起杯子出去倒了咖啡，又给她放到桌上。

须臾，夏朝露的手机响起来，她刚刚把精神投入到剧本中却被这阵铃声打断，看眼陌生号码，她瞬间沉下脸，“喂。”

“夏小姐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熟悉，夏朝露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清明过来，“伯母。”

几分钟后，夏朝露挂断电话，急急忙忙穿上大衣，拿起车钥匙出了工作室。她取了车，一路开到市中心医院。

拎着包泡上二楼，夏朝露气喘吁吁上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前方休息区的严如。她深吸口气，等气息稍稍平息点后，立刻走上前，“伯母，您找我有事？”

严如站起身，扫了眼面前的人，神情沉寂，“夏小姐，我想让你来做个检查。”

听到检查两个字，夏朝露心尖紧了紧，瞬间明白过来严如的意图。

妇产科的检查室内，夏朝露手脚冰冷冷，没有半点温度。她机械性的躺在检查床中，仿佛牵线木偶，任由医生护士对她进行各种检查。

大概四十分钟后，医生看过B超单子，很快将检查结果送到严如面前，“顾太太。”

“情况怎么样？”严如手里捧着检查单子，但完全看不懂。

边上的椅子里，夏朝露紧紧握着双拳，就连呼吸声都变的极其微弱。她努力忍住抖动的肩膀，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摇摇头，将检查结果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夏朝露只听到个开头，后面她的耳边就嗡嗡作响，医生又说过什么，她全都没有听到。

不多时候，严如将检查结果塞进皮包，沉着脸走出医生办公室。夏朝露低头拿起外套，穿好后跟着严如的步子走出医院。

医院附近有家咖啡厅，夏朝露进去的时候，严如已经坐在窗前。她犹豫几秒钟，转而在严如对面坐下。

很快的功夫，店员端着两杯红茶过来。严如瞥眼对面的人，轻声道：“我点了红茶，夏小姐喝的习惯吗？”

“可以。”

外面天气寒冷，夏朝露一路从医院走到咖啡厅，手脚都是冰的。她双手轻轻捧着杯子，想要用杯子传递来的温度捂一捂。

临近午餐时间，咖啡厅内的客人不算多。严如抿了口红茶，眼神渐渐沉寂下来，“夏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能怀孕的？”

夏朝露眼睛盯着杯子，脸色已经平静下来，“前几天。”

顿了下，她挑眉看向严如，问道：“伯母，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你爸爸告诉我的。”

她爸爸？

夏朝露眯了眯眼，攥着茶杯的五指骤然收紧。

“夏小姐，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对面的人再次开口，夏朝露不禁吸了口气。她低头喝了口红茶，一口气将六年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六年前你怀过以宁的孩子？”严如惊讶的瞪大眼睛。

夏朝露点头。

咖啡厅外行人匆匆，严如无奈的叹息了声，道：“这件事，你告诉过以宁吗？”

“没有。”

听到她的回答，严如悄然松口气。她双手交握后放在桌前，一副豪门阔太的姿态明显，“夏小姐，自从顾家的丑闻闹出来后，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有以宁一个儿子。如果看在以宁的面子上，他非要喜欢你，我倒也不是不能点头。可是……”

顿了下，严如妆容精致的面容一下子变的激动起来，“可是你不能生孩子，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

夏朝露微微垂着脸，听着严如的话，并没有反驳。

“呵呵。”严如淡淡一笑，望向夏朝露的眼神变的格外幽暗，“夏小姐，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以宁的，以宁也是真心喜欢你的。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能生孩子，那我的以宁以后要怎么办？”

“我自己就是个例子……”话说一半，严如蓦然哽咽了声，“你是个有能力的女孩子，人又漂亮聪明。我想，你肯定不能接受，以宁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对吗？”

“……”

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紧握，用力到指尖泛白。夏朝露咬着下唇，只觉得心尖一缩一缩的疼，难受的很。

“夏小姐，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可我是顾以宁的母亲，我必须要为我的儿子考虑，考虑他一辈子的幸福。而且顾以宁是顾家未来的继承人，他怎么能没有孩子？！”

“伯母，您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

严如怔了怔，微微犹豫片刻，便把心一狠，道：“以宁的性格我很了解，如果他知道你的情况，铁定会跟你在一起的。但是夏小姐，你真的忍心要顾以宁为了你，和整个顾家决裂？这辈子都不能当父亲吗？”

闻言，夏朝露黑亮的眸子倏然变的暗淡无光。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可看着严如那双含泪的眼睛，她发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以宁不是无路可选，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你真的爱以宁，就应该让他幸福，不是吗？”

“夏小姐，希望我们的谈话，你可以保密。”

半响，夏朝露呆滞的眼珠转了转，望向对面已经空掉的椅子，只觉得心底某处好像被掏空了一大块。

中午，顾以宁将车停在工作室外，直接上了楼。秘书看到他来，立刻恭敬地站起身，道：“顾先生。”

“露露呢？”

“露姐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男人低头看眼腕表，随后拿出手机，边走边给夏朝露打电话。只不过那端电话铃声响过，但并没有人接听。

稍后，顾以宁回到车里，举着手机犹豫片刻，又给夏朝露发了条微信。这一次，对方倒是很快回应。

夏朝露：？

顾以宁：忙完了吗？中午一起吃饭。

夏朝露：还没，这个剧本还没商量好，估计要很晚。

顾以宁：好，那你先忙，晚点联系。

看到微信回复的内容，夏朝露抿唇将手机放到边上。须臾，她拎着皮包走回医院，取了车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

远处的夕阳渐渐垂下，夏朝露将车开到江边。

临近下班时间，路上行人步履匆匆。这附近有个幼儿园，每到这个时间，幼儿园门前这条路，总是因为前来接走孩子的家长而变的拥堵。

不少三四岁的小朋友，欢蹦乱跳牵着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的手，一路边唱歌边讲故事，稚嫩的童声带着嬉笑声，格外吸引路人的瞩目。

夏朝露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拎着皮包，走向江边的观景台。入冬的云江市，寒风习习，尤其傍晚，江边的风更是冷的犹如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几乎没有人站在这里受冷风吹，夏朝露双手拢紧大衣的衣襟，吸了吸泛红的鼻尖。她想要在这里让自己混沌的头脑清醒一下。

直到一件染着温度的男士外套落在肩膀，她才诧异的偏过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这么冷的天，你站在这里想变成冰雕吗？”厉俊双手插兜，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后，上半身只剩下件羊绒毛衣。

夏朝露明亮的眼眸沉了下，随后将落在肩上的外套扯下来，反手丢给他，“是你做的，对吗？”

“什么？”厉俊接住她丢来的外套，笑着重新穿上。

“让夏全去找顾太太。”

男人低头抚平外套上的褶皱，薄唇不自觉弯起，“露露，还是你最了解我。”

迎面寒风扑面，一瞬间夏朝露只觉得呼吸都被堵住。等她憋过那口气后，不禁冷笑着望向他，“厉俊，你就那么不希望我幸福吗？”

“当然不是。”厉俊双手插兜，高大的身影站在夏朝露面前，恰好遮住路边亮起的昏暗灯光，“露露，你以为，你这样嫁给顾以宁，真的可以幸福吗？”

江面有一艘货轮驶过，悠扬的汽笛声由远及近的响来。厉俊微微低头盯着面前的人，道：“顾家的人，绝对不可能接受顾以宁没有孩子，你们注定不会幸福的！”

“闭嘴——”夏朝露猛地抬起手，却被厉俊一把扼住手腕。

“露露，我和顾以宁不一样。我在家里的地位你很清楚，我有大哥，他才是厉家未来的继承人。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孩子，所以我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厉俊双目灼灼看着夏朝露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用力。

只是这些话，落在夏朝露的耳朵里，只会让她更加诛心。

“厉俊，我真的很后悔认识你！”一把抽回手腕，夏朝露满眼厌恶的转过身。

“夏朝露。”

身后的男人再度开了口，“你会想明白的。”

夏朝露往前的步子倏然顿住，等到厉俊迈步走到她的面前时，她抬起的视线中落下的便是他含笑的嘴脸。

“什么意思？”夏朝露开口的声音有些不稳。

厉俊耸耸肩，薄唇勾起的弧度温柔，“露露，你爱顾以宁。”

“……”

夏朝露心尖狠狠揪了下，随后厉俊俯下脸，薄唇贴在她的耳边，笑道：“顾以宁是你的软肋，而你也是我的软肋。所以在你的面前，我永远都赢不了。”

江边的风依旧很大，夏朝露定定望着厉俊走远的身影，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带走。这一刻她能够感觉到的，只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