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生对傲雪华做了肯定的答复不久,悬镜之厅拍卖会终于正式展开。
这个时候,葛生才明白悬镜的意义。
他们面前的墙壁,确实是一面镜子。
并且是一面堪称神异的镜子。
在这堵墙壁之外向外望去,外面的景象就像是一栋巨大的音乐大厅,而在大厅的四周墙壁上,有着无数和自己相似的窗口在那里排列着,它们由上及下,由左到右,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蜂巢,又像是鳞次栉比的砖石,将整个大厅完全环绕,并且,在自己的眼中,只能看到那些亮着微暗红光的窗口,却丝毫看不到窗口后的人们。
而这些窗口之间,也有着些微的不同,上方的窗口大多都有着各自的独特纹饰,只随便扫了一眼,葛生便看到了诸如闪金商会,镀金玫瑰这样独特的标示,它们作为全大陆驰名的庞大商会,自然不会缺席这样的拍卖会。
但是除了这些相对比较温和的商会之外,葛生还看到了三大皇族的纹章,他们一样也在最高的那层俯瞰,要不是傲雪华向他担保了这一百二十八个房间内部构造完全一样,葛生会真的以为那些皇族包厢里面肯定会奢侈腐化许多。
而在皇族之外,葛生也确实看到了隐族的徽章,正如傲雪华所说,只有那些明确出世的隐族才能在这里找到,也不外乎是暗星与斯特皇族的马甲,至于其他的那些,似乎还是不对悬镜之厅抱太大的兴趣。
除了这些大陆最顶级的势力,再稍稍往下,则是一些稍弱势力的底盘,他们很多都没有固定纹章,甚至干脆是讲几个纹章绘在一面窗口之外,不过按照傲雪华所说,别看他们看起来有些寒酸,但是真正喊起价来反而要比上面这些要有底气得多,因为他们大多明确定位,只会死咬一件最需要的拍品,而不会对每项拍品都抱有期待。
而在这之下,便是一些完全没有名字的空白包厢,要不是他们的窗口也有着微弱的红光,葛生简直以为这里面根本没人。
而这些,也大多是那些独立强者的所在处。
他们大多没有固定的包厢,也不会每年定时到场,只会在确定本届拍卖会有自己需要的物品时才会有用各种手段,或购买或交易,乃至于巧取豪夺杀人越货,去得到一份入场券来参加这次拍卖会,而且他们的目标会更加明确,为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会不惜一掷千金,而那些对自己用处不大的拍品再便宜也会弃如敝履。
而这些才是最危险的对手。
不过好在悬镜之厅的进出都依靠传送阵,每个传送阵的出口都不尽相同,而且在拍卖期间没有谁会真正展露音容,顶多会让你知道是哪个势力在参与竞拍,所以场外的纠纷无形中便少了许多。
而在那音乐大厅之下,则是一座圆形的展台,此时已经用特制的金属箱封住了一件件的拍品,别说凭借感知,就算是只隔着这样一道悬镜之墙葛生便无法感知到外面的拨动,更别提那些拍品还有着金属箱这样的双保险,可以说是在拍卖主持人没有打开言明之前,几乎没有人会知道下一件拍品究竟是什么。
而此时,青衣的主持人在一阵烟雾中,悄无声息地便出现在了那里,他戴着一面白银的面具,服饰与声音都接近于中性,甚至连他的性别都难以分辨。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来到本年度的悬镜之厅拍卖会,就像之前举办的许许多多次一样,今年的拍品依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本年度最终的成交金额,将会再次创下一次新高。”
“正如我并不知道各位坐在悬镜之后的客人们究竟是什么身份,诸位也大可不必介怀在下究竟是谁,就此时此地而言,在下不过是一介为你们介绍拍品的拍卖主持人,十位本人绑起来,也不足这里区区一件拍品十分之一的价值。”
“当然,相信你们大多数都已经拿到了本次拍卖会的拍品清单,也有了各自的心仪产物,所以且容我们长话短说,一切都要回归正题。”
这样说着,青衣主持人轻轻抬手,看似轻描淡写的两指轻轻敲击在排在第一的金属货箱上,而在下一瞬间,那用特殊金属制成韧性极强的金属箱便被两指震成簌簌的金属粉末,只留下其中毫发无伤的拍品。
叶青看的眼皮直跳,回头看向傲雪华:“天境?”
傲雪华见怪不怪,笑了笑:“虽然我们事实上也来参加了拍卖,但是整个悬镜之厅的幕后金主与后台可是你家未婚妻和叶夜学院好吧,找出来一个天境出来当主持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当然,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更关注第一件拍品一点。”
葛生回头看了一眼墙壁,顿时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面墙壁果然不愧悬镜之名。
方才还是远远望去能够看到主持人与诸多包厢的远望之景,不过片刻,墙壁之上所显示的便是拍品的近景,简直就像是在眼前战士一样,葛生甚至可以数清那水晶药剂瓶中白色的乳浆状液体所升腾的每一道烟雾。
不过只是看着,葛生的目光便多少有点奇怪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傲雪华:“不是吧?”
傲雪华表情微妙,有点故作生气的意味:“什么叫做不是吧?”
葛生摸了摸鼻子:“公主殿下您真的缺钱吗?”
傲雪华笑了笑:“准确来说,我确实很缺钱,即使有了青之幻想乡的分红,依然不能改变我还是比叶小九更穷一点的事实。”
正在这时,台上青衣人的声音也不紧不慢的响起。
“第一件拍品,莲隐复生剂。”
“即使在下不对诸位说明,莲隐复生剂的大名也相信没有谁不曾听过,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但是做紧急时刻激发生命力包治百病的顶级魔药,是任何天境强者也不会介意随身备上一支的良药。”
“当然,如果是莲隐复生剂,虽然珍贵但是也不至于能够成为第一件开胃的拍品,可是这一件不一样。”
“相信前不久在西市举行的帝誓诸位也有所耳闻,其中新晋女皇陛下克里斯蒂独自一人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你们是否还记得,那支在帝誓中击败女皇陛下的那支莲隐复生剂?”
“如你们所愿。”
“它们现在出现在了你们面前。”
就在葛生怪异的目光中,第一件拍品——在不久前帝誓上光明正大击败克里斯蒂的莲隐复生剂正式开始竞拍,然后就在葛生的眼前,这一组一共六支的莲隐复生剂很快从三百金叶草的底价超过了原料的成本价六百金叶草,随后义无反顾地冲破了市场价一千金叶草向着更无止境的高峰进发。
而就在竞价的过程中,葛生也随之明白了这个悬镜拍卖会的竞价流程。
在最开始的时候,自己镜外的视角是无数闪着微弱红光的窗口围绕着中央的悬镜之厅,但是当竞拍之时,视角便会转移到拍品的近距离观瞻上,虽然说并不允许亲手触摸拍品,但是这样细致的观察基本上都能够进一步增强原本的心理预期。
而当拍卖会正式开始后,视角又会回到最初的那个俯瞰悬镜之厅的位置,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眼前所有的窗口都黯淡无光,只有当某一个窗口开出价格之后,它才会骤然发亮,并且在那里显示出他所出的价码,以此类推。
这样虽然是无声的争夺,但是更容易从无声处听惊雷。
而在方才,傲雪华的莲隐复生剂已经险险突破了两千金叶草的大关,不过此时增长的速度终于缓慢下来。
傲雪华见状,微笑着轻点了一下面前的几案,葛生这才看到,在他俩的椅子之前,都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小小黑色水晶块,而当傲雪华的手指点上的时候,葛生立刻看到自己面前的墙壁发出闪亮的红光。
两千零一金叶草葬。
葛生再次哭笑不得:“你不感觉自己很过分吗?”
傲雪华一脸理所当然:“没有人规定不能自己竞拍自己寄售的拍品啊,况且我现在代表的可是葬雪社,可与我本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当悬镜之厅中那两千零一金叶草的字样骤然亮起,配合金额旁边那个小巧而隽永的“葬”字,葛生有一个错觉——那就是整个悬镜之厅都停顿了那一刹那,就好像是因为惊讶或者兴奋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然而随即,鳞次栉比的红字便次第亮起,两千一百金叶草。
两千二百金叶草。
两千三百金叶草。
两千四百金叶草。
两千四百五十金叶草。
……
就好像是一串沿着浇满麻油的绳索上窜的火苗,以令人完全目不暇接的速度将拍卖价提高到了两千八百金叶草才终于止歇下来。
葛生一脸的懵懂:“这是怎么回事?”
傲雪华笑了笑:“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样说着,公主殿下再次伸手轻轻点了点那个水晶块。
两千八百零一金叶草葬。
好像有些人就是在等待着傲雪华的这一次提价,还没等那红色的光芒稳定下来,便有更多的红光将它淹没。
两千八百五十金叶草。
两千九百金叶草。
两千九百五十金叶草。
三千金叶草。
三千一百金叶草。
正在所有人以为这一次将也会慢慢停止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串数字跳了出来。
三千五百金叶草。
那一瞬间,风烟俱净。
葛生看向傲雪华,丝毫不怀疑公主殿下还会再次伸手点下,不料这次傲雪华笑了笑便收起了手。
再没有人敢和这个大手笔相竞争,一切的红光的静默下来,等待着那一抹亮色慢慢熄灭。
葛生等待着那个不知名的拍卖者最终夺得了这六支莲隐复生剂,才看向傲雪华:“解释一下吗?”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傲雪华看着葛生,公主殿下轻轻嗤笑了一声:“卖笑而已。”
不过虽然这样说着,傲雪华还是接着说道:“这六支莲隐复生剂,假如我依靠奥斯皇族的渠道去获取,那么是九百金叶草,如果我央求湘替我配置熬取,那么价格是六百金叶草,但是倘若我自己有能力配置,那么它只需要三百金叶草便可以拿下。”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我生为奥斯皇族,但并不是生而为皇,虽然说而今我还有着那个皇太女的头衔,但是只要父亲一日不死,这个头衔终究不过是一顶空头支票。”
“奥斯家族立国不易,延续不易,甚至连生存都殊为不易,连那位先祖都自称要在危岩之上筑巢积卵,若有一日巢穴倾覆,那么其中雏鸟若非振翅能飞,则安有完卵?所以奥斯家族立国不过百余年,但对于生存二字比任何人都要刻骨铭心。”
“我年幼曾遇危局,几近丧命,但虽侥幸逃出生天,体内的七夕紫蓂却比寻常族人更早发作,并且先天便比旁人更毒三分。所以很小的时候,便需要七夕紫蓂日日吊命。”
“奥斯家族是很务实的家族,我虽然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女儿,但是我还很小,陛下也不算年长,与其耗费海量的资源与储备去救活一个生死垂危的孩童,比较起来自然是再生一个更加简单。”
“但是父亲与母亲的坚持让我活了下来。”
“霓凰之血富含生命之力,也便是因为这种先天的强势,所以虽然奥斯家族历代都罹患七夕紫蓂,却可以依靠于霓凰一族的联姻产下可存活的后代,方能保证族群的延续。”傲雪华静静说着,不知为何,虽然她口吐隐族之名,不知道是悬镜之厅的包厢有特殊的隔绝之效,还是说傲雪华有某种特殊的技巧,所以即使她开口,依然没有神罚出现。“虽然身为皇女我先天有自己的莲隐复生剂的配额,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
“所以父亲将他自身的配额中扣除出绝大部分供我使用,而自己则需要更多的依靠修为去强撑七夕紫蓂的毒发之痛,或许是因祸得福,也可以说是福祸相依,父亲而今是自殊华帝以降历代奥斯之皇中修为最深的一位,但同样,他可预期的寿命也是最短的一位。”
“而母亲所做的事情则更加简单与直接,这个世间我最需要的东西除了莲隐复生剂,更有效的是,霓凰族的鲜血,而很幸运,母亲便是霓凰族的祭祀,血统高贵而纯净。”
“我同样得到了足够的血,多到可以用来充饥的地步。”
“所以我活了下来。”